枯骨荒原的风永无止息。
陈承安眯起眼睛,看着灰白色的骨尘被腥风卷起,在空中形成一道道漩涡。远处,嶙峋的骨山蜿蜒起伏,如同巨兽的脊椎刺破大地。这里没有天空与地面的分明界限,只有一片浑浊的灰黄,连偶尔飘过的鬼火都显得黯淡无力。
“跟紧我,莫要踩错地方。”钟判官低沉的声音从前传来,他宽大的官袍在风中纹丝不动,看起来绝对不似凡物,穿在身上定然厚重且暖和,在这阴森的地府,倒是能给人一种温暖之意。
洛洛下意识地向陈承安靠近一步,手中星枢府的罗盘微微发亮,指针不安地颤动着。
“这里的阴气比上次来时更重了。”她轻声道,眉头微蹙。
钟判官没有回头,只是略微放慢了脚步:“轮回停滞越久,滞留的魂魄越多,怨气自然愈积愈深。这片荒原已成冥界痼疾,若再不修复母盘...”
话未说完,一阵刺耳的尖啸突然从右侧骨丘后传来。陈承安猛地转头,只见一团扭曲的黑影猛地扑出,依稀能看出人形,却有着异常拉长的四肢和裂至耳根的大嘴。
“退后!”钟判官大喝一声,手中判官笔凌空一点。
黑影仿佛撞上一堵无形墙壁,发出更加凄厉的嚎叫。陈承安这才看清,那黑影的核心竟是一张痛苦的人脸,眼中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绝望。
“是何物?”陈承安凝神戒备,手中已多出三枚银针。
“滞魂,轮回停滞后的产物。”钟判官笔下金光流转,将那黑影牢牢定在半空,“生前未必是恶人,只因无法往生,被时间与怨念扭曲了本质。”
洛罗盘中射出一道星光,照在滞魂身上,那扭曲的身影微微平静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孔,转瞬又被痛苦淹没。
“无法超度吗?”洛洛问道,声音中带着不忍。
钟判官摇头:“轮回已损,超度也无处可去。除非...”他笔下金光大盛,滞魂在一声解脱般的叹息中渐渐消散,“给予彻底的安宁。”
陈承安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作为丹尊,他见识过无数生死,但冥界这种系统性的崩溃仍让他心惊。轮回停滞不仅意味着灵魂无法往生,更会导致整个阴阳秩序的崩塌。
三人继续前行,越靠近忘川支流,遇到的滞魂就越发密集、扭曲。有的如多足蜈蚣,由数十个躯体拼接而成;有的则完全失去了形态,只剩一团咆哮的怨气。
“前方有片相对平静的区域,可稍作休整。”钟判官指向一处被巨大肋骨环绕的洼地,“忘川支流就在不远处,但骸骨君王的巡逻队常在那附近活动,需谨慎行事。”
洼地中,竟有一小片罕见的冥界植物——暗紫色的幽苔如地毯般铺展,间或生长着几株散发微光的魇草。陈承安眼前一亮,这些可是外界绝无仅有的珍稀药材。
正当他准备采集一些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随风飘来。
歌声凄美婉转,唱的是一首古老的情歌,词句已模糊不清,但其中的思念与等待却清晰可辨。
“有魂灵在附近,而且神智清醒。”洛洛惊讶地说,手中罗盘指向歌声来源。
钟判官神色略显复杂:“是她,这么多年了,她还在...”
循着歌声,三人绕过一段坍塌的骨墙,看见了一个令人难忘的景象。
在一片空地上,一座由枯骨精心搭建的小亭孑然独立。亭中坐着一位白衣女子,正轻声吟唱。她周身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与周围污浊的环境格格不入。最令人震惊的是,她的形态几乎与生人无异,只是略微透明,面容清晰秀丽,唯有一双眼睛盛满了数不尽的哀愁。
“难得见到保持如此完整的魂灵。”陈承安低声道。
钟判官叹息:“执念太深,连时间都无法完全磨蚀。她名唤婉娘,在此等待她的爱人已近三百年。”
婉娘终于注意到来访者,歌声戛然而止。她起身微微一福,动作优雅得仿佛仍在人间闺阁。
“判官大人,许久不见。”她的声音轻柔如风,“这二位是...”
“人间来的帮手,为修复轮回母盘而行。”钟判官还礼道,“婉娘,这么多年过去,你仍不愿离开吗?”
婉娘微微一笑,眼中哀愁更浓:“答应过要等他,怎能食言?他说过去边关从军,三年五载便回,让我在忘川桥头等候。谁知这一等,就是沧海桑田。”
陈承安注意到婉娘手中紧紧攥着一枚半玉佩,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如镜。
“你们是要过骸骨君王的防区吧?”婉娘忽然问道,“我知道一条小路,可避开主要巡逻队。作为交换,能帮我打听一个人的下落吗?他叫李郎,李玉衡。”
洛洛忍不住道:“可是三百年过去了,他可能早已...”
“轮回转世,或是魂飞魄散,我都接受。”婉娘打断她,声音颤抖却坚定,“我只是需要知道结果,而不是永远悬在等待中。”
陈承安与钟判官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我们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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