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初刻。
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巍峨的皇城承天门在肃杀的晨风中缓缓开启。沉重的朱漆大门发出悠长而喑哑的摩擦声,如同巨兽苏醒的喘息。身着紫、绯、青各色官袍的文武百官,鱼贯而入,踏过金水桥,沿着宽阔的御道,走向那象征着帝国权力巅峰的太极殿。
每个人的脚步都异常沉重,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凝重和惊疑。昨夜,京城三处惊变,火光冲天,喊杀隐隐,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心头。武安侯府遇袭、大理寺少卿府外血战、诏狱偏院焚起冲天大火……每一个消息都足以震动朝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未散的焦糊气息,无声地提醒着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较量。所有目光,都不自觉地投向御阶之上那张空悬的龙椅,以及龙椅旁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司礼监大太监。
帝辛尚未临朝。大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世家一派的官员,如陇西李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河东裴氏的党羽们,更是脸色煞白,眼神闪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们昨夜或多或少都收到了风声,但具体结果如何,却如同被浓雾笼罩,未知带来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荥阳郑氏的家主郑元化,本就蜡黄的脸此刻更是灰败如死,被两名家仆勉强搀扶着,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不时发出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耗尽他残存的生命。
“陛——下——临——朝——!”
司礼太监那特有的、尖锐而拖长的唱喏声,如同冰锥刺破凝滞的空气。
沉重的脚步声自殿后响起。一身玄黑十二章纹衮龙袍的帝辛,在御前侍卫的簇拥下,缓步走上御阶。他面容沉静,不见喜怒,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古井,扫视着下方百官时,那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他并未立即落座,只是负手立于丹陛之前,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朝臣的心头。
百官慌忙跪倒,山呼万岁,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帝辛并未叫起。大殿内,只有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几乎要将人逼疯之际——
“咚!咚!咚!”
殿外汉白玉广场上,骤然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甲叶碰撞的铿锵锐响!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殿外初升的朝阳,出现在太极殿那巨大的门洞光影之中!他大步流星,每一步都踏得地砖仿佛在震动!一身染血的玄色麒麟服早已看不出本色,凝固的暗红与新鲜的猩红交织在一起,浓烈得刺眼。几道深刻的刀口撕裂了衣袍,露出内里包扎的白布,也渗着点点血迹。他一手按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另一手则拖拽着一根粗大的绳索!
绳索尽头,赫然捆绑着三个浑身是血、伤痕累累、如同死狗般被拖行的人!他们身上破烂的夜行衣沾满泥土和血污,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鞭痕与灼伤的痕迹,最刺目的是,他们敞开的衣襟处,都清晰地烙着那个令人胆寒的刺青——振翅玄鸟,口衔圆环!其中一人,赫然正是昨夜武安侯府刺客的头领!
来人正是武安侯陈承安!
他拖着三个半死不活的刺客,如同拖着三袋垃圾,径直闯入这帝国最高权力的殿堂!浓重的血腥味和汗味、焦糊味混合在一起,瞬间冲散了殿内熏香的淡雅气息。
“臣!武安侯陈承安!奉旨擒拿昨夜行刺钦犯、纵火焚毁诏狱、意图杀人灭口的逆贼!现已擒获首恶数名,特来复命!”陈承安的声音洪亮如钟,带着战场磨砺出的铁血与煞气,在空旷寂静的大殿中轰然回荡,震得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他手臂猛地发力,将绳索狠狠一甩!那三个被捆成一串的刺客如同破麻袋般被甩向御阶之下,“噗通”、“噗通”几声闷响,滚落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之上,激起一片惊呼。其中一人痛苦地呻吟着,勉强抬起头,当他的目光扫过下方百官中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时,眼中瞬间爆发出绝望和怨毒交织的光芒。
帝辛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下方瞬间面无人色的李崇训、崔琰、郑元化、裴矩等人。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陇西李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河东裴氏……”
每一个姓氏的吐出,都让被点名的家主及其党羽身体剧震,如坠冰窟!
“尔等……”帝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的威势和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响彻整个太极殿:
“还有何话说?!”
“噗——!”
一口滚烫的、粘稠的、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猛地从荥阳郑氏家主郑元化的口中狂喷而出!血雾弥漫,溅射在他身前光洁的金砖上,也溅了旁边官员一身!他那双因恐惧和绝望而圆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御阶上那如同神只般冷漠俯视着他的帝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气音,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即彻底软倒下去,被家仆抱住时,已然气息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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