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少话音落定,养心殿内落针可闻。那番惊世骇俗的“皇权论”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余波久久未平。殿中诸臣半晌才从陈承安那近乎策论奏章般大胆的言辞中回过神来,心底无不凛然——这等直指皇权核心的言论,无人敢宣之于口。
帝辛心中却是心花怒放。陈承安话里话外,竟是要“释放”皇权之力,“释放”即是行使,这言下之意,分明是要助自己一臂之力!
其实,帝辛早与太师、庞宰辅私下议定。陈承安惊才绝艳,却生性惫懒,须得用事拴住他。帝辛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太师苦笑摇头,庞宰辅面露无奈,唯有侍立一旁的大太监严嵩,眼观鼻鼻观心,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武安侯,”帝辛目光灼灼,看向陈承安,“朕有件事,需你去办。”说着,他递出一卷明黄圣旨,绢帛崭新,却独缺三省印玺的朱砂痕迹。
陈承安双手接过,展开略扫一眼,随即默默卷起,神色平静无波:“兹事体大,臣需思量。”言罢,对着殿内众人微一颔首,竟转身,迈着闲散的步子,径直出了养心殿。
帝辛不动声色地朝严嵩递去一个眼色。严嵩心领神会,立刻躬身后退,快步追了出去。那张未盖三省印玺的圣旨,是由内廷直发,内容敏感,避开了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的审查,亦无需在御史台备案——陛下要陈承安接手的,是皇城司。
皇城司,大周天子耳目爪牙,直隶于帝座之下。
如今的皇城司,骨干多是陛下潜龙时追随太师南征北战的老部下,忠诚本无虞。但这些沙场老卒,抡刀砍人个个是好手,要他们执掌这暗流汹涌的谍报机构,却无异于赶鸭子上架。
近年新招人手渐多,权柄随之分散。更棘手的是,新人之中鱼龙混杂,多有各方势力安插的钉子,皇城司这潭水,早已不再清澈。副统领周珰,便是其中翘楚。他手握重权,凡经他手的情报,若涉其家族利害或不合其意,便敢肆意篡改,甚至直接压下,使陛下耳目蒙尘。
名义上的大统领是严嵩,两人早已势同水火。宦官手段阴狠,周珰一系亦非善类。幸赖陛下对严嵩信任有加,才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衡。然而,周珰把持着宫中诸多进项,皇城司的命脉——活动经费亦在其掌控之下,严嵩一系愈发步履维艰。
帝辛与严嵩、太师、宰辅反复权衡,最终将这烫手山芋推向陈承安。无他,帝王手中,真正可用可信之刃,已然稀缺。这才有了那道密旨:让陈承安秘密接手皇城司,暗中反制周珰一系。
陈承安出了宫门,吩咐陈七驾车回府。自己却身形一晃,如鬼魅般闪入一条僻巷。无人处,他双手在面庞上几番揉按,骨骼轻响,瞬息间便化作一个四十许的中年人模样,面颊添了一缕长须。月白儒衫褪下,换上不起眼的玄色长袍。身量、形貌、气质,判若两人。
他如轻烟般在京城屋脊巷道间穿行,悄无声息地潜出城外。
约莫一个时辰,城南莽莽山林深处,陈承安的身影在密林中逡巡探查。他的封地莽山郡在城西,此前已让心腹云翳秘密挑选了一批资质上佳的孤儿,安置在那里开始基础训练。这些孩童尚不知,自己正被筛选,未来可能成为令江湖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留年”的一员。
五百名孩童,七八岁至十二岁不等,由荀彧负责调教。每日经受着严苛的体魄锤炼、生存技能、基础医术乃至心智测试。陈承安的规划是,“留年”最终只留五十精锐。余者,考核合格者转入荀彧麾下的“暗部”,若人数不足,再行补充。他严令务必保障这些孤儿的正常发育,使其如同普通孩童般成长,只是所学更杂,训练更重。唯有在数年基础打磨后,通过严苛的心性测试者,方有资格接触真正的刺杀之道。否则,便作为普通武者或暗部成员培养。最终的筛选之法,陈承安尚未定论,但时间尚足。
此番来城南山林,便是为“留年”另觅一处隐秘基地。莽山郡虽是其封地,但将暗部与留年雏形全数安置一处,风险太大。陈承安意在化整为零,未来组织成型,成员间单线联系,以符文、神识烙印玉简沟通,辅以小型传送阵传递紧要物品,最大限度减少暴露风险。
寻觅多时,一处海棠环绕、幽静偏僻的山坳映入眼帘。陈承安暗自点头,此地甚佳。需得伪装成一个寻常村落。他默默记下方位,打算回府后令管家陈福设法秘密购下此地,着手营建掩护。
事了拂衣去,陈承安悄然返京。当他换回常服,步入武安侯府正堂时,大太监严嵩已枯坐良久,面前几案上的茶盏,早已冲泡得淡如白水,没了半分颜色。
正堂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无形的凝重。严嵩一身朱红袍子,这是最顶级的太监服饰。此刻他端坐如松,面上看不出丝毫焦躁,只有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见陈承安进来,他立刻起身,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拱手道:“侯爷可算回来了,咱家等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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