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掬起一捧冷水,用力泼在自己脸上,冰冷的刺激让她剧烈颤抖的身体稍稍平复。
“勿思!勿言!”她对着水中自己苍白的倒影,厉声自诫。
随即,她转身下令:“传我命令,即刻起,所有人收缴一切纸笔墨砚等书写工具,改用沙盘指书!每日所记之事,必须由三人交叉背诵核对,确保无误,以防……笔受人控!”
命令迅速被执行。
而另一边,周砚已经带队摸到了誊录坊的外围。
他为人沉稳,心思缜密,没有直接冲击誊录坊,而是在周边展开了地毯式的排查。
很快,他们在一条早已废弃的暗渠中发现了线索。
暗渠的尽头,竟是城西一座荒废多年的印刷局。
周砚带人潜入,刺鼻的药水味和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穿过蛛网密布的废弃车间,他在印刷局的最深处找到了一间被巧妙伪装起来的密室。
推开沉重的石门,密室内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墙壁上,挂满了整整齐齐、如同晾晒腊肉般的“纸张”。
但那根本不是纸,而是一张张被处理过的、呈现出纸浆质感的人皮。
每一张人皮都被绷得笔直,上面用精密的工艺压印着密密麻麻的《周易》全文,胸口心脏的位置,则用朱砂标准了不同的卦名与编号。
“离-甲三”、“坎-乙七”、“震-丁九”……六十四卦,除了一个位置,几乎都挂满了这种被称为“活字稿”的恐怖之物。
唯独代表“天”的“乾”位,空空如也。
周砚的目光与那空位对视了片刻,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景象与白桃那边传来的“乾位待主”的信息不谋而合。
他小心翼翼地取下一小片“艮”卦的人皮样本,用火折子点燃。
诡异的是,那人皮焚烧后的灰烬在密闭的室内本该落下,此刻却违反常理地聚成一团絮状,不受控制地缓缓飘向密室的西北方向。
“西北……”周砚瞳孔一缩。
他不再迟疑,立刻下令:“快!把剩下的这些东西全部浸入石灰水,彻底毁掉!一片都不能留!”
手下们强忍着恶心与恐惧,七手八脚地将那些人皮稿扔进印刷局原本用于处理废料的石灰池中。
只留下周砚封存好的那片样本,作为唯一的物证。
当夜,万籁俱寂。
白桃独自一人坐在密室中,面前是一个盛满了细腻白沙的木盘。
她摒弃了所有的杂念,伸出食指,在沙盘上缓缓书写,整理着近日来获得的所有线索。
当她写到“丙八统辞”四个字时,指尖忽然一阵僵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
她的手指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在沙盘上猛地一划,竟将“统辞”二字抹去,转而自行改写为——“丙八即道”。
她心中大骇,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一抽手。
指尖与粗粝的沙粒摩擦,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掌心已被割出了几道细微的血痕。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恰好看见窗外清冷的月光投射在地面上,映出了沙盘的影子。
就在她的注视下,那片静止的阴影竟开始如活物般缓缓延伸、扭曲、重组,最终在地上拼出了四个清晰的字样:
“主在默听。”
白桃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但她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影子,然后,不动声色地反手抓起身边药臼里的一把药灰,猛地撒向沙盘。
灰黑色的药粉落在沙盘上,那些由她手指写下的字迹,无论是“丙八即道”还是之前的线索,都像是被泼了浓酸般剧烈扭曲起来,仿佛一张张正在挣扎的人脸,最终在一阵无声的波动中,彻底崩解,化为一片混沌。
她闭上眼睛,嘴唇微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你们要的是顺从的文字……我们,偏要写错的句子。”
话音刚落,远方城中那座标志性的钟楼残影里,先前曾一度亮起又熄灭的幽蓝色圆形彩窗,在没有任何风吹过的情况下,再一次,悄无声息地泛起了微光。
白桃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自己那只被沙粒划破、渗出殷红血珠的手指上。
她盯着那抹鲜艳的红色,又看了看桌角被收缴起来的、已经变得不再可信的松烟墨块。
一种前所未有的念头,在她心中破土而出,冰冷而坚定。
她的眼神变了,那是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决绝的光芒,仿佛要用自身的血肉,去铸造一把能够刺破这无形天幕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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