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沾湿了粗布短打的裤脚,白桃低头盯着脚下青石板上蜿蜒的水痕,那痕迹正朝着半人高的井栏爬去。
清泉井的石井圈爬满青苔,在月光下泛着冷森森的幽绿,像极了停尸房里尸体嘴唇的颜色——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银针袋,金属碰撞声被夜风吹散。
桃姐。小梅攥着她的袖口轻轻拽了拽,扎着麻花辫的脑袋往她身后缩了缩,井边的草...在抖。
白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井栏旁半人高的野艾果然在无风自动,叶片簌簌打着旋儿。
陆九的身影从树影里闪出来,他身上的破棉袄沾着草屑,刚才翻墙时蹭的。外围查过了,日军巡逻队半小时前往城南去了。他压低声音,喉结在月光下滚动,我先下。
井绳在掌心勒出红印,陆九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
白桃弯腰捡起块碎石丢进井里,的一声闷响过后,过了三息才传来溅水声——这井比想象中深。
桃姐!井下突然传来陆九的唤声,带着潮湿的回音,井底有暗渠,能钻过去!
白桃刚要解外衣下摆的盘扣(那里缝着备用银针),手腕突然被小梅攥住。
小丫头的手凉得像块玉,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肉里:别下去...水里有东西。她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枚铜铃,轻轻摇晃。
铜铃发出细碎的声,井里的水面突然泛起波纹。
白桃眯起眼——那波纹不是圆形扩散,而是呈螺旋状往井底涌,像有什么活物在水下搅动。
她抽出袖中最细的那根银针,吹了吹针尾的红绳,地扎进水里。
银针刚没入水面就开始变黑,先是针尖,接着黑潮顺着银身往上爬,不过十息就成了根乌木簪似的。
白桃倒抽口冷气,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这是混合了乌头碱和鹤顶红的毒水,单是皮肤接触都能让人七窍流血。
小梅,药囊。她声音发紧,指尖在小梅背着的蓝布包里快速翻找。
茯苓、甘草、绿豆粉,她把三种药末倒在掌心搓匀,张嘴。先塞进小梅嘴里,又给陆九留了份包在油纸里,最后自己仰头吞了下去。
苦涩的药末粘在喉咙里,像团烧红的炭。
陆九!她趴到井边喊,水下有毒,把这药吃了!油纸包顺着井绳滑下去,很快传来陆九含糊的知道了。
水道比想象中狭窄,白桃蜷着身子往前爬,膝盖被河卵石硌得生疼。
霉味混着铁锈味往鼻子里钻,她听见前面陆九的呼吸声突然粗重——到出口了。
石室内的空气突然变得清冽,像是浸过松针。
白桃直起腰,额角撞在凸起的岩石上,疼得她倒吸冷气。
借着陆九打亮的火折子,她看见正中央供着面铜镜,镜面蒙着层薄灰,却映得出三人的影子。
镜后有暗格。陆九的手指划过铜镜边缘,某处石纹突然陷下去,一声,木匣从墙里滑出来。
白桃的手在碰到木匣时抖了抖——匣盖上刻着和祖父书房镇纸一样的云雷纹。
她屏住呼吸掀开盖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块羊脂玉,正是他们寻找的兑卦引玉。
玉下压着封信,泛黄的信纸边缘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白桃亲启四个字刚入眼,她的眼眶就热了。
祖父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每个字的竖弯钩都要多绕半圈。若得此玉,必知我所托非人。她念出声,声音发颤,宝藏非金玉,乃《周易》真义与医道传承。
切记,护宝不为利,只为民族魂。
小梅凑过来看信,发梢扫过她手背:桃姐,爷爷说的医道传承...是不是你总说的《千金方》残卷?
白桃没回答,她从怀里掏出其他七枚引玉,在石桌上一字排开。
月光从头顶石缝漏下来,照得八块玉泛着温润的光。
当最后一枚兑卦引玉压上东南方位时,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小梅扑进她怀里,陆九已经掏出枪,背抵着石壁。
震动越来越剧烈,白桃看见墙上的石屑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青黑色的岩面——那上面不知何时浮现出幅地图,用朱砂画着蜿蜒的地道,终点标着个红点,旁边写着金陵秘库。
这是...祖父说的八卦阵眼?白桃指尖轻轻碰了碰红点,岩面凉得刺骨。
陆九突然抬手,枪栓拉动的声音在石室里格外清晰。
他的耳朵动了动,目光投向地道入口方向,脚步声,至少五个人。
白桃也听见了。
是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混着几句日语,这里...地道...宝物。
她迅速把引玉和信塞进怀里,帛书残页被压得发皱,边角的字硌着心口。
我们被盯上了。陆九的声音像块冰,可能是韩无忌通风报信。
白桃摸了摸腰间的银针袋,八枚引玉在怀里发烫。
她望着地图上的红点,喉咙发紧——那是祖父用命守护的秘密,是母亲临终前没说完的艮...止...,是比任何金银都贵重的东西。
这次,我们必须抢先一步。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砸进深潭的石头,在每个人心里激起回响。
脚步声更近了,混着金属碰撞的脆响。
陆九扯了扯她的衣袖,指向石室另一侧的暗门——刚才震动时,那里裂开道能过人的缝隙。
白桃把小梅护在身后,最后看了眼墙上的地图。
红点在月光下泛着血一样的光,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她攥紧怀里的引玉,跟着陆九往暗门走,靴底碾碎了片不知何时落在地上的碎玉——是韩无忌那把枪上的武运长久布条,被踩进了石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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