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松针的清苦钻进领口,白桃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她盯着转过来的脸,左眉骨的伤疤在月光下泛着青,和三天前在地道里被青铜门刮伤的位置分毫不差——可当对方抬手摸向铜剑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真正的铁牛惯用右手,虎口处有道被石磨压出的旧茧,边缘都磨出了薄皮,像片枯了的银杏叶。
而眼前这人抬左手时,虎口处的疤痕泛着淡红,像是被利刃新划开的,血痂还没完全结牢。
白桃的指尖轻轻叩了叩针囊,铜铃似的轻响混在风声里,陆九的鞋尖不动声色地碾了碾地面——那是他们在重庆特训时约定的暗号:有诈。
你们不该带她去阴交之地。假铁牛的声音像浸了水的丝绸,尾音像极了上周在伪政府招待所见过的翻译官。
白桃想起那翻译官替日军官递茶时,小拇指总爱翘着,和眼前人此刻垂在身侧的左手小指如出一辙。
她忽然笑了,笑得眼尾微微上挑,像母亲当年替病人拔火罐时,看火候到了的模样。
铁牛兄弟。陆九的声音放软了,勃朗宁的枪口往下压了两寸,我们也是听了伪军探子的话......他说着往后退了半步,靴跟踩断一根枯枝。
假铁牛的目光跟着那声脆响闪了闪——真正的铁牛在地道里连踩塌三块砖都面不改色,哪会被枯枝惊动?
机会来了。
白桃的银针从袖中滑出,十二根细如牛毛的针尾还系着半寸红绳,是母亲用她周岁时的肚兜拆的。
她借着月光转动手腕,针尖折射的冷光刺向假铁牛的眼睛——这不是攻击,是引蛇出洞。
果然,对方下意识偏头,腰间铜剑出鞘三寸,露出半截刻着蜈蚣纹的剑柄——铁牛的剑是守墓人世代传的,剑柄雕的是镇墓兽。
你为何不杀那个伪军?白桃突然发问,声音像淬了冰的刀。
那伪军是他们在山脚下抓到的,被陆九用迷烟制住前,曾拼命喊铁牛兄弟会来救我。
真正的铁牛最恨汉奸,上次在乱葬岗碰到个给日军指路的,当场拧断了对方脖子。
可刚才分兵时,铁牛看那伪军的眼神太冷静,冷静得像在看件工具。
假铁牛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握剑的手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他......
他说了不该说的。白桃截断他的话,两枚银针破空而出,直取曲池、手三里——这两个穴位管着手臂力道,中针的人三刻钟使不上劲。
假铁牛反应极快,侧身避开时左肩蹭过松枝,月光照亮他领口露出的青斑,形状像朵畸形的梅——昨天在祭坛,真铁牛脱衣检查机关时,背上只有守墓人特有的朱砂胎记。
九哥!白桃低喝。
陆九的勃朗宁早换了消音器,此刻枪口抵住假铁牛后颈,另一只手扣住他手腕反剪到背后。
假铁牛闷哼一声,铜剑当啷落地,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到小梅脚边。
小梅吓了一跳,慌忙后退,围巾上的铜铃叮铃作响。
白桃趁机扯开假铁牛的衣襟,半封密令从里怀掉出来,墨迹未干:诱捕白芷遗孤,截获铜铃钥匙,阴阳交汇点......落款是个血色印章,像条吐信的蛇——那是南京伪政府安插在中统的卧底代号,她在戴老板的密报里见过拓印。
好深的局。陆九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们从上海追到南京,从秦淮河底的八卦碑追到紫金山的守墓村,原以为只是日军想挖宝藏,没想到伪政府的爪子早伸到了中统内部。
白桃摸了摸胸前的帛卷,祖父留下的卦象图还裹着她的体温,此刻却烫得慌——原来他们每一步,都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
白姐姐!陆大哥!
远处传来粗哑的喊叫声。
白桃抬头,月光下两个身影跌跌撞撞跑来,前头那个敞着衣襟,左小指蜷成钩状——是真铁牛。
他腰间的铜剑剑柄刻着镇墓兽,虎口的旧茧泛着暗黄,身后跟着李秀才,手里举着火折子,火苗被风吹得直晃。
奶奶的!铁牛跑到近前,踹了假铁牛一脚,这龟孙在守墓村外劫了老子!
用迷药把老子捆在土地庙里,老子咬断绳子才追来!他蹲下身,扯下假铁牛的面皮,底下是张陌生的脸,右耳缺了半块——白桃想起来,上周在城门口贴的通缉令上,就有这么个缺耳阿三,是76号的老牌易容高手。
陆九捡起地上的密令塞进口袋,他们既然知道小梅是钥匙,肯定还有后手。李秀才掏出怀里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阴阳交汇点就在鹰嘴崖后,再迟怕是要赶不上子时的卦象了。
小梅攥紧围巾,铜铃在掌心里硌出红印。
她跟着白桃跑的时候,围巾带松了,铜铃地磕在胸口的古玉扣上。
那是白芷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你娘留给你的。
此刻两件东西突然发烫,铜铃的清响和玉扣的震颤混在一起,像两根琴弦被同一股风拨动。
小梅低头,看见玉扣上原本模糊的纹路突然清晰起来——是八卦图,离卦的位置,正对着铜铃上的缺口。
山路上的脚步声渐远,松涛声里,有极轻的声从玉扣深处传来,像某种沉睡了百年的机关,终于被唤醒了第一道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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