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圃的死寂如同凝固的寒冰。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碾碎草药的苦涩,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远处草棚药架后,那些瑟缩的身影如同被冻僵的鹌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药圃中央那片无形的雷暴核心。
韩立沉默着。
额前碎发在他沉静如水的眼眸前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其中翻涌的究竟是审视、了然,还是更深的探究。
他掌中那翠绿欲滴的小瓶散发着柔和温润的光晕,如同初春萌发的嫩芽,与这片血腥污秽之地格格不入。
血洼里,那本暗黄的《腐骨诀》半浸在粘稠的污血中,几个狰狞的暗红大字在绿光的映照下,如同凝固的诅咒。
墨渊挺直背脊,如同一杆插在尸山血海中的冰冷战旗。
灰袍下摆沾染的几点暗红,是他刚刚立下的铁血规矩。
他那只缠绕着银灰电弧、铭刻紫色雷纹的雷尸爪自然垂落,指尖却微微绷紧,泄露着内心极致的警惕。
蚁王庞大的身躯如同赤铜熔铸的堡垒,熔岩般的复眼死死锁定着韩立,喉咙里压抑着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咆哮,粘稠的血浆从巨颚边缘缓缓滴落。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流淌,每一息都如同煎熬。
终于,韩立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他握着翠绿小瓶的左手,极其缓慢地、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量般,收了回去。
那温润的翠绿光芒随之收敛,如同退潮般缩回瓶身,只剩下玉质本身的温润光泽。
他没有再看血泊中的《腐骨诀》,也没有再看墨渊那只狰狞的鬼爪。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最后一次扫过墨渊按在胸口衣襟处、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右手——那里,是漆黑魔瓶深藏的所在。
那目光平静依旧,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了然,仿佛早已洞悉了那“邪功反噬”谎言下掩盖的、更深的秘密。
然后,韩立动了。
没有转身,没有迈步。
他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极其自然地、无声无息地淡化、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药圃入口处那片被蚁王踏碎、沾染血肉的泥泞空地,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压力,那如同水银泻地般、冰冷沉重的无形压力,也随之消散。
“呼…” “呃…” 远处草棚后,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溺水者获救般的大口喘息声和低低的呜咽声,瞬间此起彼伏。
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让那些幸存的药圃弟子瘫软在地,汗如雨下。
墨渊紧绷的神经却并未放松分毫。
韩立最后那了然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知道,韩立并未完全相信“邪功反噬”的说辞。
那句“两清”,更像是一种暂时的、心照不宣的休战。
小绿瓶对魔瓶的压制和吸引是宿命,他们之间的纠葛,远未结束。
但无论如何,眼前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吼…”蚁王喉咙里的低吼平息下来,熔岩般的复眼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庞大的身躯微微挪动,靠近墨渊,带着一种无声的护卫姿态。
墨渊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胸腹间的闷痛和丹田的空虚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
连番恶战、引动天雷、净化魔液反噬、再加上刚才面对韩立的极致精神压迫,早已将这具身体压榨到了极限。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冰冷的目光扫过远处那些瘫软在地、惊魂未定的身影,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地,归墨门所有。”
“三息之内,滚出去。”
“擅入者,死!”
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判决。
那些药圃弟子如同听到了赦令,连滚爬带,哭爹喊娘,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地逃离这片血腥的修罗场,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顷刻间,偌大的药圃,除了中央那片刺目的血泊和残骸,只剩下墨渊与蚁王的身影,以及空气中弥漫不散的血腥与死寂。
“回…石隙…”墨渊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通过灵魂链接传递给蚁王。
蚁王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微微伏低。
墨渊不再强撑,身体晃了晃,几乎是半倚半靠着蚁王那坚硬冰冷的赤铜甲壳,才勉强站稳。
蚁王迈开沉重的节肢,如同移动的堡垒,载着疲惫不堪的主人,碾过泥泞的血污之地,朝着神手谷深处、那片被藤蔓遮掩的石隙缓缓行去。
石隙内,阴冷潮湿依旧。
角落里,柔骨兔依旧蜷缩在枯草堆上,陷入深沉的昏迷。
她银灰色的发丝被汗水浸透,贴在苍白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呼吸微弱而均匀。
皮肤下那些狰狞蠕动的暗红血线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种被过度净化后的极致虚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她身上散发的、属于魔液造物的奇异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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