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如同稀释的灰色墨汁,缓慢而坚定地浸染着废弃疗养院的破败大厅。
它驱散了角落最浓重的黑暗,却无法温暖这片土地,也无法融化我体内的冰封。
我依旧跪在原地,姿势与男人离开时别无二致,仿佛一尊被时光遗忘的、布满裂痕的石像。
身体的剧痛在“星尘”那压倒性的冰冷面前,变得模糊而遥远,如同隔着厚厚的冰层观察另一个世界的苦难。
苏晓消失了,以自身填补了法阵,或许也带走了部分关于“收集者”与“污染源”的真相。
男人逃走了,带着他的支配欲和脖颈上那道象征着脆弱根源的疤痕,隐入了城市更深的阴影。
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我知道。
只要那道疤痕还在,只要他内心那个空洞还在,他迟早会卷土重来,寻找新的“容器”,或者,尝试重新打开某扇“门”。
而我呢?
我尝试移动一根手指,回应大脑发出的指令,但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麻木和沉重的阻滞感。
意识如同被冰封在万米深海,思维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
“林宴”这个存在,被压缩到了一个极其微小、极其脆弱的点上,悬浮在那片被强行冻结的混沌黑暗之上,依靠着那缕乳白色光芒残留的、微不足道的暖意,维系着最后一点不灭的星火。
“星尘”封印了我的内在之“门”,阻止了“怪物”的孵化。
代价是,我几乎失去了所有。
力量、情感、甚至大部分“自我”的感知,都被那绝对的冰冷所吞噬。
我成了一个活着的封印,一座行走的坟墓,埋葬着数十个未能孵化的、扭曲的“恋爱脑”灵魂。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环视这片狼藉的战场。
破碎的法阵,炸开的地面,散落的灰尘,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混合着绝望、支配、牺牲和冰冷的气息。
这里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荒诞而残酷的噩梦。
我想起苏晓最后的话:“门有两扇。”
一扇向外,通往“源海”,那无尽的扭曲爱欲之海。
一扇向内,通往我们每个人内心都可能存在的、被痛苦、执念和脆弱所滋养的黑暗。
那个男人试图打开外在的门,成为“源海”的代言人;而我,则在无意中,差点打开了内在的门,成为了自身黑暗的化身。
所谓“恋爱脑,狗都不吃”。
它或许不是指这种情感本身低贱,而是指它一旦失控,一旦被扭曲、被放大、被某种外在或内在的力量所利用,就会变成连最不挑剔的存在都无法承受、甚至避之不及的……剧毒。
它会腐蚀自我,侵蚀他人,最终酿成无法挽回的灾难。
我,林宴,曾经自以为是的拯救者,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收集和浓缩这种剧毒,直至差点被其反噬,成为更大的灾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对现在的我而言,时间失去了意义。
一丝微弱的本能,驱动着我的身体。
我必须以某种方式离开这里。
过程缓慢得如同电影慢放。
用手臂支撑起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躯干,一点一点,挪动僵硬的腿,挣扎着,从跪姿变为站姿。
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耗费着巨大的心力,都像是在对抗整个世界的重力。
我踉跄着,走向大厅出口。
没有再看那法阵中心一眼,苏晓在那里,这就够了。
穿过荒草丛生的庭院,钻出围栏的缺口。
黎明的城市展现在眼前,车流开始增多,行人步履匆匆,早餐摊点升起袅袅炊烟。
这是一个正在苏醒的、正常的世界。
而我,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阳光照在我身上,却没有温度。
喧嚣的声音传入耳中,却显得遥远而隔膜。
我像一个幽灵,行走在活人的国度。
我该去哪里?
回那间遍布“藏品”的公寓?
那里是这一切的起点,是痛苦的巢穴,也是力量的源泉。
那里或许还残留着那个男人监视的痕迹。
还是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试图开始一段……不存在的人生?
没有答案。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凭着残存的、模糊的方向感,朝着城市的方向挪动。
在一个十字路口,等待红灯。
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她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打,嘴角带着一丝甜蜜而羞涩的笑意。
她或许正在和恋人互诉衷肠,沉浸在爱恋的泡沫里。
我看着她,内心一片冰冷的死寂。
我无法再感受到那种单纯的情感。
我的情感,连同那些收集来的扭曲情感,都被一同封印了。
我甚至无法产生“羡慕”或“怜悯”的情绪。
我只是一个……观察者。
一个内部已成荒芜的观察者。
绿灯亮了。
女孩收起手机,脚步轻快地走过斑马线。
我顿了顿,也迈开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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