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设计院大楼后的那个夜晚,像一块浸透了冰水的厚重绒布,死死裹住了我。
出租屋的黑暗不再是庇护所,而是放大了所有恐惧的回音壁。
那沉闷粘滞的“咚!咚!咚!”声,如同跗骨之蛆,在死寂的夜里反复回响,每一次都精准地凿在脆弱的神经上。
闭上眼,是黑暗中那扇紧闭的防火门,门后是水汽氤氲、灯光惨白的食堂后厨,是戴着油腻橡胶手套、挥舞着沉重剁骨刀的蓝色身影,是砧板上模糊不清、被肢解的……“东西”。
冷汗浸透了床单,身体在冰冷的恐惧中无法控制地颤抖,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徘徊。她们在剁什么?这个念头带着血腥的寒气,反复切割着理智的丝线。
天亮时,我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镜子里的人双眼红肿,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如同淤伤,脸色灰败,嘴唇干裂。
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几乎压垮了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
请假?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恐惧淹没。请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示弱,意味着退缩,意味着将自己彻底暴露在她们的“关注”之下,甚至可能引来更直接的“关心”——比如王姨拎着保温桶出现在出租屋门口?这个想象让我不寒而栗。
不。不能逃。
至少,不能毫无抵抗地逃。
我需要证据。需要能抓住的、实实在在的、足以刺破这层恐怖迷雾的东西。光有同事的证言和我自己濒临崩溃的感知,在别人眼里(甚至在某个瞬间的我自己眼里)都只是“神经过敏”的臆想。我需要一双冰冷的、客观的、不带感情的眼睛,替我记录下那令人窒息的瞬间。
监控录像。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弱电光。设计院大楼内部,尤其是食堂这种公共区域,一定装有监控。收餐区……那里一定有摄像头!
这个想法带来了一丝扭曲的希望,但随即被更深的恐惧覆盖。
调看监控?这需要理由,需要权限。我一个小小的新人设计师,用什么借口?说我觉得食堂阿姨看我的眼神不对劲?说我觉得她们半夜在食堂剁人?这只会被当成彻头彻尾的精神病。
一个粗糙的、带着黑色幽默的借口在绝望中成型——老鼠。或者说,安全隐患。
上午,我强撑着最后一丝精力,将那份折磨了我一夜、最终在恐惧中仓促完成的方案草稿发给了主管老刘。邮件正文里,我刻意加了一句:“刘主管,方案已发,请查收。另外,有个情况想向行政部反映一下:最近几次在食堂收餐区附近,似乎看到了老鼠活动的痕迹?还有,感觉后厨区域的安全管理,比如刀具存放和使用,好像……不够规范?有点担心卫生和安全问题,能不能申请调看一下相关区域的监控录像确认一下?”
理由拙劣,漏洞百出,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勉强能沾上边的借口。我把“老鼠”和“刀具”这两个词加粗了,试图增加一点分量。
发送邮件后,我像等待宣判的囚徒,枯坐在工位上,指尖冰凉。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老刘的回复迟迟不来。
恐惧和焦虑像两条冰冷的毒蛇,在胃里翻搅。他会不会觉得我疯了?会不会直接驳回?或者更糟,叫我去谈话?
就在我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时,内线电话响了。是行政部的小吴,一个刚毕业不久、戴着眼镜、有点怯生生的男生。
“林…林工吗?刘主管转发了你的邮件。关于食堂……老鼠和安全的问题?”小吴的声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拘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我们行政部这边……嗯……需要核实一下情况。方便的话,你现在能来一下监控室吗?我们调取一下昨天中午食堂收餐区的录像看看?”
成了!
心脏猛地一抽,巨大的紧张感瞬间攫住了我,几乎盖过了恐惧。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好的,吴工,我马上过来。”
监控室在一楼角落,门厚重,刷着灰漆,像某种堡垒的入口。
推开门,一股混杂着电子设备散热、灰尘和消毒水味道的、冰冷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房间不大,光线昏暗,只有几块巨大的液晶屏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分割成无数个小画面,无声地监控着大楼的各个角落:空荡的走廊,紧闭的办公室门,寂静的电梯间……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没有生命的复眼。
小吴坐在操作台前,推了推眼镜:“林工,你坐。”他指了指旁边一张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你说的时间段是……昨天中午?”
“对,大概……十二点四十分左右。”我努力回忆着那个噩梦般的中午,声音有些发紧,“就在收餐区附近。” 我刻意模糊了地点,不敢直接说“归还餐盘时”。
“好。”小吴没多问,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上,代表食堂区域的几个小画面被迅速放大,占据了主屏。画面是高清的,但角度固定,带着一种冰冷的俯视感。时间轴被精确地拖拽到昨天中午十二点三十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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