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宗,坐落于天南郡连绵不绝的灵云山脉之中。此地终年祥云缭绕,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薄雾,在山林间缓缓流淌。寻常凡人在此地住上一宿,便能祛病延年,百邪不侵。
对于修士而言,这里更是梦寐以求的洞天福地。
然而,这如潮水般浓郁的灵气,对于李惊玄来说,却是一种无时无刻的折磨。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它们像无数温顺的萤火,调皮地钻入他的鼻息,渗入他的肌肤,欢快地在他体内奔流。然后……就这么奔流而过,从另一端悄然逸散,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仿佛他的身体不是一方可以蓄水的池塘,而是一个四面漏风的破旧竹篮。
这就是他的命——漏灵之体。
天生魂魄不全,真气不存。
在以修炼为尊,以强者为王的青阳宗,这四个字,便是原罪。
“嘿,看,这不是我们青阳宗大名鼎鼎的李‘惊’玄师弟吗?怎么,今天又担了几担水啊?”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从前方的石阶上传来。
李惊玄抬起头,停下了脚步。他肩上挑着两只巨大的木桶,水面随着他的喘息微微晃动,映出他那张清瘦而略显苍白的面孔。他十六七岁的年纪,五官本算得上清秀,但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杂役服,以及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要黯淡许多。
石阶上站着两名身穿青色宗门服饰的弟子,衣襟上用银线绣着一朵祥云,代表着他们是外门弟子的身份。这地位,已经比杂役弟子高出了不知凡几。
开口的是左边那个吊梢眼,名叫王浩,炼气三层的修为,在宗门里也算是个小角色,但在李惊玄面前,却总能找到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李惊玄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这种平静,反而让王浩觉得自己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中一阵无名火起。他身旁的张瑞嗤笑一声,走上前,伸出手指戳了戳李惊玄肩上的水桶。
“王师兄问你话呢,哑巴了?还是说担水把脑子里的水也担干了?”张瑞恶意地笑道,“我听说,宗门每年分发给杂役院的聚气丹,有一半都给你这废物吃了。结果呢?炼气一层都感应不到。李惊玄,你就是个无底洞,宗门的耻辱!”
李惊玄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反驳什么呢?他们说的,是事实。
十六年来,他吞下的丹药,用过的灵石,比许多外门弟子都多。宗门长老曾一度以为他是某种罕见的“大器晚成”之体,对他抱有期望。可年复一年,希望变成了失望,最终变成了鄙夷和放弃。
他的身体,真的就如同一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吞噬掉一切灵气,却连最微末的涟漪都无法激起。
见李惊玄不言不语,王浩越发不爽,他瞥了一眼李惊玄脚下,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哎呀,张师弟,小心脚下,这石阶上好像有块青苔,滑得很。”
话音未落,他状似无意地一脚“踩滑”,身子一歪,恰到好处地撞在了李惊玄的扁担上。
“哐当!”
一声巨响,扁担瞬间失衡,两只装满水的木桶轰然落地,摔得四分五裂。清冽的山泉水混着破碎的木片,哗啦啦地流了一地,很快渗入了石板的缝隙中。
李惊玄踉跄了几步,勉强站稳,看着一地的狼藉,依旧沉默着。只是那双握紧扁担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哎哟,你看这事闹的!”王浩夸张地叫道,“李师弟,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可是要供给后山丹房的‘无根泉’,一滴都珍贵得很。现在全洒了,管事长老怪罪下来,你担待得起吗?”
“担待不起又如何?他除了有一身蛮力去担水,还能做什么?”张瑞在一旁附和着,两人相视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快意。
在他们看来,欺辱李惊玄,是宗门里最没有风险、也最能带来乐趣的事情。他是个无法修炼的废人,没有师父撑腰,没有同门扶持,就像一只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蚂蚁。
李惊玄缓缓放下手中只剩半截的扁担,蹲下身,默默地收拾起那些破碎的木片。他的动作很慢,很认真,仿佛在收拾的不是一堆垃圾,而是一件珍贵的瓷器。
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去看王浩和张瑞。
这种极致的无视,让王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感觉自己像个在舞台上卖力表演的小丑,而台下唯一的观众,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废物!”王浩恼羞成怒地啐了一口,觉得索然无味,一甩袖子,“我们走,别跟这晦气的东西待在一起,沾染了他的废物之气,耽误了我们修行!”
两人扬长而去,石阶上只剩下李惊玄孤独的身影。
他将碎木片一一捡起,拢成一堆。然后,他站起身,望向山下。从这里到取水点的“无根泉”,一来一回,要一个时辰。现在,他需要重新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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