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9月23日上午。残留的毒气像淡青色的纱,还在战壕低空飘绕,空气里满是辛辣的刺激味,吸一口就呛得人喉咙发紧。林晚蹲在医疗点的临时草棚下,正给最后一个中毒士兵马三换沾了盐水的纱布——马三的呼吸道还在痉挛,嘴唇泛着不正常的淡紫色,每呼吸一下都带着微弱的喘息。她的额头上渗着细汗,鬓角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颊,之前救治时沾在袖口的泥土还没来得及擦,却丝毫没影响她的动作,手指轻柔却精准地固定住马三的下巴,避免他乱动扯到纱布。
“再忍忍,盐水能帮你缓解点。”林晚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刚才为了凑近给马三喂盐水,她没注意头顶飘来的一缕残留毒气,当时只觉得鼻腔一刺,没放在心上,可这会儿喉咙里像堵了团热炭,痒得厉害,忍不住想咳嗽,却又怕影响马三,只能死死憋着,肩膀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林大夫,你没事吧?”旁边的医护兵小李看出不对劲,递过一块干净的湿毛巾,“要不你歇会儿,剩下的我来?”
林晚摇摇头,刚想说话,喉咙里的痒意再也忍不住,猛地转过身,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那咳嗽不是普通的清嗓子,而是带着胸腔共鸣的闷咳,每一声都像要把肺咳出来,脸瞬间涨得通红,眼泪也被咳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她扶着旁边的树干,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连药箱都差点碰倒。
“林护士!”
陈砚的声音从战壕那边传来,带着急色。他刚跟石刚确认完日军的毒气罐位置,正准备去师部通讯点发报,一眼就看到林晚弯腰咳嗽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跑了过来。蹲下身时,他能清楚看到林晚眼底的红血丝,还有她捂嘴的指缝里渗出的细小汗珠——这不是普通的咳嗽,是吸入毒气后的症状。
“是不是吸到毒气了?”陈砚的声音放得很轻,伸手想扶她,却又怕碰疼她,动作顿了顿,最终只是帮她把歪掉的药箱扶好。
林晚咳得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刚想开口说“没事,过会儿就好”,却又被一阵痒意勾得再次咳嗽,这次更厉害,连眼泪都咳得止不住,顺着下巴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旁边的王锐正好扛着一捆干柴路过,是准备给医疗点烧热水的,见这情景也停住脚步,脸上满是担忧:“林大夫这是咋了?刚才还好好的,是不是刚才救马三的时候没顾上躲毒气?”
石刚也从前沿阵地跑过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毒气罐碎片,眉头皱得紧紧的:“俺刚才在那边还看到有零星的毒气飘过来,林大夫是不是没戴紧毛巾?”
林晚终于止住咳嗽,喘着气摆了摆手:“没事,就是刚才离马三太近,没注意……咳咳……没大事,别耽误你们做事。”她说着就想站起来,继续给马三处理伤口,可刚直起一半,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陈砚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还说没事?”陈砚的语气带着点责备,却更多的是心疼,“你的呼吸都不稳了,再硬撑要出事。”他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藏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三天前师部补充物资时给的3个正规防毒面具之一,当时师部说“优先给指挥官和重机枪手”,他给了两个重机枪手,自己留了一个,本来是准备在日军再次放毒气时应急的。
陈砚把防毒面具掏出来,黑色的橡胶面罩上还带着点折痕,是之前小心收着的,连带子都没乱。他递到林晚面前:“戴上,这个能挡住毒气。”
林晚愣住了,看着那个正规防毒面具,又看了看陈砚,连忙摇头:“不行!你是营长,要指挥弟兄们,你更需要这个!我有湿毛巾就够了……”
“湿毛巾挡不住残留的毒气。”陈砚打断她,语气坚定,不容推辞,“你不能有事,伤员要你。”他说着,不由分说地把面具塞到林晚手里,伸手帮她调整带子,指尖碰到她因为咳嗽而发烫的耳垂,又快速收了回来,“听话,戴上,不然马三他们没人治,咱们的弟兄也没人管。”
林晚握着那个还带着陈砚体温的防毒面具,黑色的橡胶贴着掌心,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暖又酸。她知道这个面具的珍贵——整个3营只有3个,陈砚作为指挥官,本该留着自保,可他却给了自己。眼泪又差点掉下来,这次不是因为咳嗽,而是因为这份沉甸甸的信任。
“可是你……”林晚还想推辞,却被陈砚按住肩膀。
“我没事。”陈砚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脸上的湿毛巾,“你看,我这毛巾刚换了热水煮过,比之前的还管用,能撑住。”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你要是倒下了,我怎么跟弟兄们交代?怎么跟我自己交代?”
旁边的王锐和石刚都没说话,却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王锐悄悄把手里的干柴放下,转身去炊事棚烧热水,心里想着“得给林大夫煮点润肺的草药”;石刚则握紧了手里的毒气罐碎片,心里暗下决心“下次一定提前发现鬼子的毒气,绝不让林大夫再受这罪”。连躺在草席上的马三,都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因为虚弱没发出声音,只是眼里多了几分坚定——等自己好了,一定要多杀几个鬼子,不辜负营长和林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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