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晦的军用水壶被摆在证物台中央时,林殊的指尖在颤抖。
金属壶身裹着层厚厚的氧化膜,军绿色的漆皮剥落处露出银白的铝质内胆,壶盖上的挂绳早已朽成了碎絮,唯独壶身侧面的刻字异常清晰——一个歪歪扭扭的“雾”字,刻痕里嵌着深褐色的锈迹,像滴凝固的血。
“检测报告出来了。”技术员将一份文件推到林殊面前,“内胆水垢的成分分析显示,含有大量氟化物和偏硅酸,与城西矿洞的地下水完全吻合。”
林殊捏着报告的手指泛白,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沈如晦背着昏迷的林雾从矿洞出来时,这个水壶就挂在他肩头,壶身撞着岩石发出“哐当”声,混着雨声砸在她记忆里。
“当时他说,水壶里灌的是矿洞深处的活水,能给林雾降温。”林殊的声音有些发飘,“我还笑他迷信,矿洞水哪有生理盐水干净。”
技术员指着报告上的光谱图:“但这水垢至少沉淀了两年,也就是说,这水壶长期装矿洞水,不是临时灌的。”
林殊突然起身,快步走向证物室角落的储物柜。第三格抽屉里,她翻出个褪色的帆布包,里面是林雾失踪前留下的日记,最后一页画着个简易地图,矿洞入口处标着个箭头,旁边写着:“沈木头的水壶,藏着回去的路。”
“回去的路……”林殊喃喃重复,指尖抚过日记上的箭头,突然抓起水壶冲向实验室。
超声波清洗仪启动时,壶身的锈迹簌簌剥落,露出“雾”字刻痕的原貌——那刻痕比表面看起来深得多,用探针探进去,竟勾出一小卷油纸。
油纸展开时碎了半片,里面裹着的不是水,而是半粒干瘪的种子。
“是灯台树的种子。”植物学家很快给出结论,“这种树只长在矿洞深处的断层里,根系能吸收岩层里的微量元素,种子存活期不超过一年。”
林殊猛地抬头:“可这颗种子已经干瘪了,为什么能保存两年?”
“因为脱水彻底。”植物学家指着种子表面的裂纹,“有人用矿洞的干燥空气做了脱水处理,就像标本制作术。”
这时,证物台的射灯突然晃了晃,林殊借着光凑近水壶内胆,发现内壁附着着层极薄的膜,用镊子轻轻一揭,竟扯出半张撕碎的纸条。
纸条上是沈如晦的笔迹,只有一句话:
“雾,种子能等,我也能等。”
林殊的心脏像被水壶砸中,钝痛顺着血管蔓延——她终于明白,林雾日记里的“回去的路”指什么。灯台树的种子要在矿洞的特定湿度下才会发芽,沈如晦这两年反复去矿洞,根本不是执行任务,是在等一颗种子发芽,等一个约定。
“他刻‘雾’字的时候,应该很用力吧。”技术员突然说,“你看这刻痕边缘,有反复刻画的毛刺,像是刻了又补,补了又刻。”
林殊指尖抚过那些毛刺,忽然想起林雾总笑沈如晦“手笨”,连削苹果都会划到自己。可这个“雾”字,他却刻得如此执着,仿佛要把名字刻进骨血里。
手机突然震动,是监控室发来的画面:无面组织发布的新视频里,“沈如晦”正举着这个水壶对着镜头,声音嘶哑地说:“林雾的命,换矿洞的秘密,这笔交易,我做了。”
林殊盯着屏幕里的“沈如晦”,突然笑了——那人举水壶的姿势是左手在前,而沈如晦是左撇子,挂水壶时总用右手扶着壶盖,刻“雾”字时,刻痕的走向应该向左偏,而非视频里的向右。
“伪造的。”林殊把种子和纸条拍进证物袋,“他们连沈如晦的用手习惯都没弄清楚。”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林殊握着水壶站在窗前,壶身的“雾”字被雨水打湿后,竟透出层淡淡的光。她忽然懂了林雾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
“有些记号,不是为了记住,是为了等懂的人来认。”
而这个刻着“雾”字的水壶,就是沈如晦埋在时光里的路标,等着有一天,能引着林雾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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