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稚秀几乎是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那颗沉寂了许久的心脏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仿佛要从她的胸腔里挣脱出来。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幕。那个金发男人的侧脸,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他弹奏《月光》时略显笨拙的左手,以及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与他如出一辙的孤寂气息。
理智在疯狂地对她嘶吼:那不是他!只是一个巧合!一个同样喜欢德彪西、同样受过伤的可怜人!
可情感却像一株最顽固的藤蔓,死死地缠绕着她的理智,在她耳边不断低语:可是那眼神……那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这种剧烈的矛盾与拉扯让她感觉自己快要分裂了。她痛苦地将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因为压抑的抽泣而微微颤抖。她不敢再想下去。每一次将那个陌生人与顾念联系在一起,都像是对逝者的一种亵渎,也像是在给自己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撒上一把残忍的盐。
最终疲惫战胜了混乱。她蜷缩在门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这一夜她做了一个久违的梦。
梦里不再是那片冲天的火光和冰冷的海水。她梦见了静心禅院那条被浓雾笼罩的,蜿蜒曲折的山路。她趴在他宽阔而坚实的背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行走时每一步的踏实。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只有他脖颈处传来的温热气息和耳边那句沙哑的“抱紧”,是那么的真实。
第二天清晨槐稚秀是在一阵敲门声中醒来的。
“槐小姐,‘艺术疗法’的时间到了。”门外是护士那毫无感情的声音。
槐稚秀缓缓睁开眼,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她脸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那股沉沉的死气,似乎被昨夜那个温暖的梦,驱散了些许。
她没有再像往常一样麻木地去应付,而是破天荒地,在镜子前,仔细地梳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长发。她看着镜中自己那张苍白消瘦的脸,眼神里,第一次,重新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
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哪怕只是为了,能再次听到那段熟悉的《月光》。
当她走进那间独立的琴房时,“亚历克斯”已经坐在了那里。他似乎来得很早,正对着窗外的雪峰发呆,金色的发丝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看到她进来,“亚历克斯”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露出了那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早上好。”
“早上好,索伦森先生。”槐稚秀也礼貌地回应,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
今天的“治疗”,依旧是由“教授”亲自主持。
“早上好,我亲爱的孩子们。”“教授”文景山穿着一身熨烫得体的白色亚麻衫,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走了进来,“看到你们今天精神都不错,我很高兴。”
他看了一眼槐稚秀,又看了一眼“亚历克斯”,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我听说,你们昨天,有了一次不错的‘音乐交流’?”
槐稚秀的心猛地一紧。她知道,这里的一切,都逃不过这个恶魔的眼睛。
“是的,教授。”“亚历克斯”(顾念)用他那略带北欧口音的英语平静地回答,“这位小姐,对德彪西的理解,很有深度。我们聊得很投机。”
他的回答天衣无缝,既承认了事实,又将一切都归结于纯粹的“艺术交流”,没有留下任何引人遐想的余地。
“很好。”“教授”满意地点了点头,“艺术,本身就是最好的疗愈。今天,我想请你们,进行一次特别的‘合作’。”
他指着那架三角钢琴。“四手联弹。我想听听,两个同样孤独的灵魂,在同一段旋律里,会碰撞出怎样的,情感的火花。”
槐稚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四手联弹?
和这个……陌生的男人?
这对于她而言,是一种近乎于残忍的折磨。她害怕,当他的手指与自己的手指,在同一方琴键上跳跃时,那种熟悉的错觉,会将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彻底冲垮。
“教授,我……”她本能地想要拒绝。
“怎么了,我的孩子?”“教授”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那温柔的语气之下,隐藏着不容抗拒的压力,“难道,你害怕,从他的琴声里,听到一些,你不想面对的东西吗?”
槐稚秀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她不能拒绝。任何拒绝,都会被他解读为“抗拒治疗”,从而招致更严厉的控制。
她只能咬着牙,走到钢琴前,在那张宽大的琴凳上,缓缓地坐了下来。
顾念看着她那副视死如归的,倔强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他知道,“教授”这只老狐狸,是在用这种方式,试探他们,也在……玩弄他们。
他也在琴凳的另一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栀子花香。他甚至能看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纤长的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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