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临渊市,像一块被洗涤过的巨大翡翠,澄澈而鲜亮。
空气里再没有一丝燥热的尘埃,只剩下雨后特有的,混合着泥土与青草的干净气息。天空是一种高远而通透的蓝色,阳光重新普照大地,却褪去了盛夏时的暴戾,变得温和而明亮。
玉槐居的庭院里,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被打湿的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光。
顾念如往常一样,在自己的岗位上巡逻。他的步伐沉稳,眼神锐利,仿佛那场暴雨和他心中的涟漪,都从未发生过。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开始刻意地,用一种更加冷酷和审视的目光去观察槐稚秀。他强迫自己将她的一切美好,都解读为目标人物的“特征”。她温和的笑容,是“伪装”;她不谙世事的纯真,是“弱点”;她偶尔流露出的,对亡母的思念,是“破绽”。
他一遍遍地在脑海中构建刺杀模型。当她在花园里浇花时,他计算着从背后用消音手枪射击她后脑的最佳角度。当她在泳池边看书时,他推演着将她拖入水中溺毙,并伪装成意外失足的可行性。
他用这种残忍的思维演练,来对抗心中那股正在悄然滋生的,名为“念想”的锈迹。他要用最冰冷的杀意,去重新打磨自己这把名为“无”的刀锋,让它恢复原本的锋利与冷酷。
这种强行的自我洗脑,让他的气质变得比刚来时更加凛冽。连一向活络的小王,最近都不太敢凑过来跟他开玩笑了,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小声跟别人嘀咕:“卫哥最近气场好强,跟移动冰山似的,隔着三米都能感觉到冷气。”
这天下午,顾念被安排巡视西侧的围墙区域。
这里相对偏僻,紧邻着一片尚未开发的城市绿地,草木繁盛。因为位置原因,这里的监控探头之间,存在一个极短暂的,可以被利用的循环盲区。这是顾念在第一周就发现的,他原本计划将其作为自己完成任务后的备用撤离路线之一。
他正沿着墙根行走,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丝不属于自然界的,极其轻微的异响。
——咔哒。
像是金属零件碰撞的声音,很轻,被风声和远处隐约的蝉鸣所掩盖。但对于听觉早已被训练到极致的顾念而言,这声音无异于平地惊雷。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但全身的肌肉却在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他的视线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围墙上方,瞳孔猛然收缩。
一抹黑色的,不属于墙体结构的物体,正从墙头探出来。那是一个长焦镜头的末端。
有人在窥探。
顾念的大脑在0.5秒内完成了分析。从镜头的角度和位置判断,对方的目标,不是主宅,而是庭院内部。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耳麦的位置,身体微微侧过,利用一棵大树的树干作为掩护,目光顺着镜头的方向望去。
几十米外的草坪上,槐稚秀正坐在遮阳伞下。大概是雨后空气太好,她没有待在画室,而是搬了画架出来写生。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长发用一根简单的发带束在脑后,正全神贯注地对着眼前的风景调色,对墙外的危险浑然不觉。
那个镜头,正精准地对着她。
在这一瞬间,顾念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他可以立刻通过耳麦上报情况,让监控中心拉响警报。这是最稳妥,最符合“李卫”这个保安身份的做法。
他也可以选择按兵不动。一个狗仔?或是槐家商业对手派来的私家侦探?无论对方是谁,只要没有立刻表现出攻击性,对他而言,就是一个观察局势的绝佳机会。甚至,如果对方能制造出混乱,反而可能为他的刺杀行动,创造出意想不到的便利。
这是杀手“无”的思维方式。冷静,利己,将一切突发状况转化为自己的优势。
然而,这一次,他的身体,却比他的大脑更快地做出了选择。
当他看到那个镜头微微调整角度,似乎准备按下快门,将那个穿着白裙子的、毫无防备的身影定格下来的瞬间,一股无名的怒火,毫无征兆地从他心底蹿了上来。
那是一种领地被侵犯的,猎物被觊觎的,本能的暴躁。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股情绪从何而来,身体已经化作一道离弦之箭。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脚下的作战靴踩在湿润的草地上,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没有走常规的巡逻路线,而是利用视觉死角,以最短的直线距离,冲向了那段围墙。
墙外,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踩在一个便携梯子上,将相机高高举过墙头,脸上带着即将得手的兴奋。他是一家娱乐小报的记者,为了拍到槐家千金的独家照片,已经在这里蹲守了两天。
就在他调整好焦距,准备按下快门的刹那,一只手,如同铁钳一般,从墙内闪电般伸出,精准地抓住了他的相机镜头。
“谁?!”男人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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