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屹在寿宴上当众维护云芷的举动,尤其是与那位三郡主非同寻常的密切关系,清晰地暴露在京城所有势力的目光之下。虽然迅速压下了针对她的流言蜚语,这般毫不掩饰的维护,自然在第一时间就传入了深宫高墙之内。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皇帝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时,下旨召见了赵屹。书房内龙涎香静静燃烧,青烟袅袅,气氛看似平和,却隐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笔,目光落在恭敬行礼的赵屹身上,打量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温和得像是在拉家常:“爱卿病体痊愈,精神矍铄,实乃社稷之福,朕心甚慰。” 他话锋微转,似是不经意地问道,“朕近日听闻,爱卿与靖王家的那位三郡主,似乎往来颇为密切?”
他端起手边的御用茶盏,轻轻拨动杯盖,发出细微的瓷器碰撞声,继续说道,语气带着几分仿佛长辈关怀晚辈的意味:“靖王这位侄女,朕也有些印象。若你二人好事将近,朕倒是乐见其成,亦可亲自为你赐婚,以示恩宠。”
这番话,表面是关怀臣子婚嫁,实则暗藏机锋。皇帝在不动声色地试探,试探赵屹是否因儿女私情而与宗室过从甚密,甚至有意借联姻来巩固自身势力,这已然触及了帝王心中最敏感的权术平衡之弦。
赵屹垂首侍立,心知肚明这温和话语下的审视。他面色平静无波,从容躬身,声音沉稳地应答:“陛下明鉴。臣此番病重,险死还生,期间汤药调理,多赖靖王府三郡主不吝赠药之恩。臣感念此救命之恩,故对其多加照拂一二,以全报偿之心。” 他巧妙地将往来缘由归结于“报恩”,合情合理。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澄清,“然郡主心性质朴,宛若幼童,纯稚烂漫,不谙世事。臣心中视之如同幼妹,绝无半分他念。况且,臣志在戍守边关,报效朝廷,于家室之事向来并无心思,亦不愿因私废公,耽误他人前程。”
这番回答,有理有据,既解释了亲近的缘由,又清晰地划清了情感的界限,更再次申明了自己以国事为重的志向。皇帝听罢,面色稍霁,微微颔首,但眼底那抹深沉的审视并未完全消散。
赵屹捕捉到这未褪的疑虑,趁势向前一步,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沉重与恳切,主动示弱道:“陛下,臣不敢隐瞒。此次大病初愈后,虽体魄渐复,却时常感到精力大不如前,处理繁剧军务时偶有力不从心之感,深恐有所疏漏,贻误军机,有负圣恩。为边关稳定计,为陛下分忧,臣斗胆恳请陛下恩准,于北疆军中增设一副帅之职,协理日常军务,为臣分担重任。恳请陛下派遣一位干练可靠的贤才,以助臣一臂之力,如此,边关防务方能更为稳妥万全。” 这是他以退为进之策,主动提出分权,既示自身无私,更显一切以国事为重的忠心。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了几下,沉吟片刻,却并未立刻对副帅之事表态,反而将问题引向了更深处:“边关军务繁重,增设副帅协理,确能为你分忧。然则,维系边军,庞大的军饷开支始终是朕心头一大患。爱卿久在边关,深知其中艰难,对此可有长治久安之策?”
这个问题,既是考察赵屹是否真有安邦定国的远见卓识,也是一次更深的试探。若赵屹只知伸手要权要钱,而无切实可行的长远谋划,其能力与忠诚,在皇帝心中便要打上折扣。
对此,赵屹却似早已胸有成竹。这份底气,来源于前夜云芷通过霜枝悄然递来的一张小小字条。字条上以模仿稚儿的笔迹写着寥寥数语,假托“老神仙梦示”之名,实则是一个构思精巧、极具可行性的方略。此刻,赵屹便从容不迫地将此策清晰陈述出来:
“回禀陛下,臣近日思得一法,或可尝试缓解边关军饷之困,名曰‘军屯商护’。具体而言,可在边军非战时节,抽调部分兵力,为往来边关、手续齐全的合法商队提供指定路线上的护送保障,商队则需根据货物价值,缴纳一定的费用作为‘护费’。此举一箭三雕:其一,军队护送可极大保障商路安全,促进边贸繁荣,朝廷关税收入亦可增加;其二,所收‘护费’可按比例充入当地军饷,直接减轻朝廷拨付压力;其三,可明令受护商队必须优先收购边关军属种植的沙棘果等特产,使军属得利,安定军心,军民关系更为融洽。且所有‘护费’收支、物资往来,均需详细登记造册,接受度支司及朝廷专使核查,账目公开透明,如此可最大限度杜绝贪腐,令陛下安心。”
皇帝听着赵屹条分缕析的陈述,原本靠在龙椅上的身躯不自觉地微微前倾,指尖在扶手上轻轻点动,眼中先前那抹审视渐渐被浓厚的兴趣与精光所取代。此策将军事护航、商业繁荣、民生改善、财政增收巧妙编织一体,思路新颖,环环相扣,既能开源节流,又不扰民增税,更关键的是,所有环节皆在朝廷监管框架之内,中央掌控力不减反增。这已非单纯的理财之策,而是颇具远见的安边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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