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是那种粘稠的、冰冷的、仿佛能将灵魂都冻结的黑暗。
紧随其后的是感知的回归,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却带来截然不同的体验。不再是仙灵之体的轻盈通透,而是一种沉重的、被紧紧束缚的钝感,仿佛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骼都被湿透的棉絮层层包裹,又沉甸甸地向下坠落。
窒息感。
并非无法呼吸,而是吸入的空气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苦涩的药味,刺|激着陌生的鼻腔和喉咙,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肺叶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粗糙的砂纸摩擦过,喉咙干涩得如同龟裂的土地,迫切地渴望着水。
萧沐云——或者说,内核已然是云芷的她——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了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
视线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浑浊的毛玻璃。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才逐渐清晰起来。
头顶是略显陈旧的茜素红罗帐,布料算不上顶好,边角处甚至磨得有些起毛发白,上面绣着的缠枝莲纹样也失了鲜亮色泽,显得有些黯淡。帐顶悬挂着一个褪了色的、针脚粗糙的安神香囊,散发出微弱的、廉价的草药香气,试图驱散房间里的沉闷,却反而增添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
这是……哪里?
她试图动一下手指,却发现这具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一种泛着酸软的虚弱感深入骨髓,四肢百骸都叫嚣着疲惫。这不是她熟悉的、即便孱弱也终归是仙灵之体的轻盈,而是一具真真切切、脆弱无比的凡人身躯。仿佛一阵稍大些的风吹来,就能将这具躯壳吹散。
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涌入她的脑海,带着原主人的情绪与感知——大胤王朝,靖王府,庶出的三小姐,萧沐云。天生痴傻,反应迟钝,言语不清,受尽府中上下冷眼与慢待。生母早逝,在这深宅大院中如同透明人般存在,无人问津,自生自灭……
以及……最后残留的、强烈到几乎形成执念的念头——
「……糖……葫芦……酸甜……」
“咕噜——”
一声清晰无比的腹鸣从这具瘦弱的身体里传来,伴随着一阵强烈的、胃的绞痛感。
云芷:“……”
她,一个好歹活了万把年的仙灵(虽然是个残次品),此刻正被凡人的饥饿感折磨得头晕眼花,注意力完全被生理需求占据。
她勉强偏过头,忍着脖颈的酸涩,打量这间屋子。陈设简单到近乎寒酸。一张梳妆台,上面的铜镜模糊不清,只能映出一个大致的人影轮廓;一个衣柜,漆色剥落,露出里面原木的纹理;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一套粗糙的、有细微缺口的粗瓷茶具。窗户半开着,能看到外面一方灰蒙蒙的、缺乏生气的天空,以及几根光秃秃的、在微风中瑟缩的树枝。
和她仙界那虽然偏僻角落但终年有气运流霞环绕、仙气盎然的栖身之所相比,这里……真是贫瘠、粗糙得让人想叹气。仙界的清冷是超脱,而这里的清冷……是落魄。
“郡主?您醒啦?”
一个略带稚气、语气却透着熟稔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噔噔噔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丫鬟抱着一把几乎比她人还高的旧扫帚跑了进来,发梢上还沾着几片枯黄的不知名叶子。她眼睛圆溜溜的,看到萧沐云睁着眼,顿时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谢天谢地!您都昏睡大半天了!肯定是昨天被四小姐推那一下摔着脑袋了!” 小丫鬟把扫帚往门边一靠,凑到床前,一脸担忧地伸出手想探她的额头,又缩回去,显得有些无措,“您饿不饿?厨房送来的粥还温在灶上呢,我这就去给您端来?喂您吃点?”
粥?
萧沐云的肚子十分应景地、更加响亮地叫了一声。但那个“糖葫芦”的执念顽强地冒着头,口腔里甚至本能地开始分泌唾液。
她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咂动着,想问问有没有糖葫芦,或者哪怕是一点点甜滋滋的蜜饯点心也好。但发出的声音却嘶哑难听,不成语调:“……啊……巴……葫……”
小丫鬟霜枝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早已习惯这种状况,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无奈,熟练地转身从粗瓷壶里倒出半杯温水,小心地递到她嘴边:“郡主乖,先喝点水润润喉。粥马上就来,吃了东西就有力气了。”
被小心翼翼地喂了几口温水,缓了一缓,着这短暂的间隙,快速梳理着现状。
下凡了。成了个傻子郡主。处境糟糕。极度饥饿。还有个……糖葫芦的执念阴魂不散。
最重要的是……任务。天权星君。历劫。
她得找到他,引导他。这是她返回仙界、争取正名的唯一机会。
可眼下这状况……她连这具凡躯都难以自如操控,饿得前胸贴后背,身边只有一个看着也不太靠谱的小丫鬟。自保都难,何谈任务?
霜枝已经端来了一碗白粥,米粒稀疏,几乎能数得清,旁边配着几根黑乎乎、看不出原貌的咸菜梗。她小心地吹凉了,要喂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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