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的巷子,还浸在墨色里。林慧芝蹑手蹑脚地起床时,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她立刻顿住,侧耳听了听身旁女儿浅浅的呼吸声,才松了口气。
五岁的乐乐蜷缩在小被子里,睫毛上还沾着没干的泪痕——昨天幼儿园要交手工材料费,乐乐怯生生地问她要五块钱,她摸遍了口袋只掏出三枚皱巴巴的硬币,乐乐没哭,只是低着头抠着衣角说“那我不做了”,可夜里翻身时,温热的眼泪还是打湿了她的脖颈。
林慧芝咬了咬下唇,把那三枚硬币轻轻放在乐乐枕头边,又掖了掖被角。厨房的灯泡接触不良,忽明忽暗地照着她冻得发红的手,她从橱柜最底层摸出半个硬邦邦的馒头,就着冷开水啃了两口,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痉挛。
第一个工是在早餐店揉面,从五点到九点。老板苛刻,说她手脚慢,上个月的工资还扣了二十块。她得赶在九点半之前到家政公司,那里有个照顾瘫痪老人的活儿,能从上午十点做到下午六点,管一顿午饭。
出门时,她摸了摸车棚里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自行车,车座上结了层薄霜,她呵了口气,用粗糙的手掌反复搓了搓,才敢坐上去。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她裹紧了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棉袄是前两年邻居淘汰给她的,袖口磨破了边,她用同色的线笨拙地缝了几针,针脚歪歪扭扭,像她此刻的日子。
骑到早餐店时,天刚蒙蒙亮,老板正叉着腰骂一个迟到的学徒。林慧芝赶紧低下头,钻进后厨洗手,冰冷的水刺得她手指发麻,她却不敢多耽搁,拿起沉重的面团开始揉。面团要揉到光滑筋道才行,老板说这样蒸出来的包子才好吃,她就一遍遍地揉,胳膊酸得像要断了,额头上却沁出细密的汗,她不敢擦,怕弄脏了面团。
中间抽空看了眼手机,没有丈夫张建军的消息。他昨天又没回家,说是工地上加班。林慧芝心里有些发沉,却还是安慰自己,他是为了这个家。上个月乐乐发烧,她半夜抱着孩子去医院,给他打电话,他说在忙,匆匆挂了。她一个人跑前跑后,缴费、取药、守着输液的孩子,天亮时才发现自己鞋上沾着不知哪儿来的泥,裤腿也湿了大半。
中午在老人家吃饭,雇主给她盛了碗排骨藕汤,她看着碗里的排骨,喉结动了动,还是把排骨夹回了锅里,说自己不爱吃肉。其实她是想省着,晚上带回家给乐乐吃。老人躺在床上哼哼,她赶紧放下碗过去擦身、换尿垫,老人大小便失禁,气味呛得她忍不住想呕,她却只能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地打理干净,再用温水把老人的身体擦得干干净净。
雇主看她做得好,多给了她五十块钱,说算是奖金。林慧芝攥着那五十块钱,手都在抖,她想给乐乐买盒草莓,孩子上次在超市里盯着看了好久,说“妈妈,草莓红红的,一定很甜”,她当时拉着孩子赶紧走,说“太贵了,咱们买苹果”。
从老人家出来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多,天色擦黑,寒风更烈了。她骑着自行车往家赶,路过超市时,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拐了进去。草莓摆在最显眼的位置,鲜红欲滴,标签上写着三十八一盒。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钱,雇主给的五十,加上早餐店结的半天工资八十,一共一百三。她咬了咬牙,拿了一盒草莓,又买了颗白菜和一块最便宜的冻肉,结账时花了五十二,剩下的七十八,她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那是乐乐下个月的幼儿园伙食费。
快到家时,路过一个小区门口,她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那是张建军的车,他去年说工地上发了奖金,贷款买的,说以后带她们娘俩出去玩方便。可买车至今,乐乐只坐过一次,还是张建军顺路接她们去公园,没待半小时就说有事走了。
她心里一动,想过去打个招呼,却看到副驾驶的车门开了,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人走了下来,烫着波浪卷,穿着毛茸茸的白色外套,手里拎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包。张建军从驾驶座下来,很自然地揽住了那个女人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女人笑靥如花,伸手捶了他一下,然后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林慧芝感觉全身的血都冻住了,自行车“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她却浑然不觉,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对身影。张建军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到她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变得不耐烦。
那个女人也看到了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里的轻蔑像针一样扎过来。张建军赶紧推开女人,快步走到林慧芝面前,压低声音吼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林慧芝的嘴唇哆嗦着,想问他这是谁,想问他昨晚是不是和这个女人在一起,想问他那些加班的日子到底是真是假,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哽咽,她指着那个女人,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她是谁……你不是说……加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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