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整整一夜,天亮时,院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白得晃眼。寒风卷着雪沫子,呜呜地叫着,像是谁在雪地里哭。
夏雨荷是被冻醒的。柴房里没有生火,寒气像针一样扎进骨头缝里,她缩成一团,身上的伤在酷寒里疼得更厉害了,额头的伤口结了层黑痂,和头发黏在一起,一动就牵扯着头皮发麻。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腿却软得像面条,刚直起身子就踉跄着撞在柴堆上,发出“哗啦”一声响。门外传来李氏不耐烦的骂声:“死了没有?没死就赶紧滚出来扫雪!”
她扶着墙,一步一挪地走出柴房。院子里的雪没到了脚踝,踩上去咯吱作响。张子恒和张老栓缩在屋里烤火,只有她,被李氏逼着拿了扫帚,在雪地里一下下扫着。
扫帚上结了冰,又沉又硬,她的手冻得不听使唤,扫了没几下,胳膊就酸得抬不起来。额头的伤口被寒风一吹,又开始隐隐作痛,眼前阵阵发黑。
“磨磨蹭蹭的!想偷懒是不是?”李氏站在屋檐下,裹着厚厚的棉袄,看着她的眼神像淬了冰,“今天不把院子扫干净,就别想吃饭!”
夏雨荷咬着牙,用力挥动着扫帚。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她却感觉不到冷,心里的麻木早已盖过了身体的寒意。她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扫地的动作,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的痛苦也一并扫掉。
扫到东墙角时,她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雪地里。冰冷的雪灌进领口,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她趴在雪地里,半天没力气爬起来,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落在雪地上,很快就结成了小冰晶。
为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想起小时候,下雪天,母亲会把她裹在厚厚的棉袄里,父亲会在院子里堆个大雪人,用煤球做眼睛,用胡萝卜做鼻子,她会围着雪人跑,笑得像银铃一样。那时候的雪,是暖的,是甜的。
可现在的雪,只有刺骨的冷,和无尽的绝望。
“还趴在地上装死?”李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她走过来,抬脚就往夏雨荷身上踹。夏雨荷疼得蜷缩起来,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
“娘,让她躺着吧,冻死了才好,省得看着心烦。”屋里传来张子恒懒洋洋的声音。
“冻死?便宜她了!”李氏啐了一口,“她这条命是我们张家的,想冻死也得问问我!”
她揪着夏雨荷的头发,把她从雪地里拽起来。夏雨荷的头发被冻得硬邦邦的,一拽就掉了好几缕,疼得她眼泪直流。
“继续扫!”李氏把扫帚塞回她手里,“要是天黑前还扫不完,看我怎么收拾你!”
夏雨荷踉跄着站稳,继续扫地。手臂越来越酸,伤口越来越疼,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扫过的地面在她眼里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混沌,像她看不到尽头的人生。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把院子扫干净了。她拄着扫帚,站在院子中央,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忽然觉得很可笑。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扫干净了地上的雪,却扫不掉心里的绝望。
“进来吃饭!”李氏在屋里喊了一声。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屋。屋里烧着炕,很暖和,张子恒和张老栓正围着桌子吃饭,桌上摆着一碗腊肉,一碗炒鸡蛋,还有一壶酒。香气扑鼻而来,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可她不敢动,只是低着头站在门口。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盛粥!”李氏把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扔到她面前,“记住了,这是给你干活的,别想着跟我们吃一样的!”
锅里只有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上面飘着几粒米。她默默地盛了一碗,蹲在角落里,小口小口地喝着。米汤没什么味道,还带着点馊味,可她还是喝得很慢,因为她知道,这可能是她今天唯一的食物。
张子恒喝了几杯酒,脸色发红,眼神又开始变得浑浊。他看着蹲在角落里的夏雨荷,忽然笑了,那笑容让她心里发毛。
“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
夏雨荷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走了过去。
“给我倒酒。”张子恒把酒杯推到她面前。
她拿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手一抖,酒洒了一点在桌子上。
“妈的!”张子恒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连倒个酒都不会!我看你这双手是真不想要了!”
脸颊火辣辣地疼,嘴角也破了,渗出血来。她咬着唇,没敢作声。
“跪下!”张子恒吼道。
她浑身一颤,慢慢地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冰冷的地上,旧伤又开始疼了。
“给我舔干净!”张子恒指着桌子上的酒渍。
夏雨荷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子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愿意?”张子恒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是不是又想挨打了?”
李氏在一旁冷笑:“让你舔你就舔!别给脸不要脸!进了我们张家的门,就得守我们张家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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