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比想象中更冷。墙角结着薄薄的冰碴,潮气顺着稻草往上钻,浸得人骨头缝里都发疼。沈落雁蜷缩在堆得最高的那堆稻草里,身上那件洗得单薄的棉袍根本抵不住寒气,她把自己缩成一团,牙齿还是忍不住打颤,发出细碎的“咯咯”声。
不过一日功夫,她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头重得像灌了铅,眼皮沉得抬不起来,身上却烫得吓人,像是揣了个火炭。她知道自己是病了,许是昨夜守着油灯赶绣帕子时受了寒,又或许是柴房的阴冷浸蚀了本就单薄的身子。
意识昏沉间,那些被刻意压下去的画面总在眼前晃。初见时萧玦递来的桂花糕,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在掌心;他读书时她悄悄放在窗台上的热茶,蒸腾的白气里藏着她不敢说的心意;还有他偶尔抬眼时,落在她身上的、让她心头一跳的目光……
可这些暖意在脑海里停留不过片刻,就被另一幅画面撕碎——萧玦举着那方绣了“玦”字的帕子,眼神冷得像冰;林婉柔站在他身后,泪眼婆娑地说“除了你还有谁会”;周围仆妇们鄙夷的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猛地攫住了她,胸口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疼得她蜷缩得更紧,咳出的气带着滚烫的温度,落在冰冷的稻草上,瞬间没了踪迹。她想喝点水,可柴房里只有一个积了灰的破陶罐,里面空空如也。
就在这时,柴房那扇朽坏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寒风像刀子一样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稻草碎屑,迷了落雁的眼。她费力地睁开眼,看见萧玦和林婉柔站在门口,逆光的身影让她有些看不清表情。
林婉柔身上披着件厚厚的白狐裘,领口和袖口滚着一圈蓬松的毛,衬得她脸色红润,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的暖意。她往柴房里探了探头,看到缩在稻草堆里的落雁,下意识地往萧玦身边靠了靠,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拿捏的关切:“表哥,你看她……好像真的病了,脸色白得吓人,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萧玦的目光扫过落雁,落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还有那因为高烧而泛着不正常潮红的颧骨上。她的头发散乱地贴在额角,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像一株被霜打蔫了的草,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断。
可他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碍眼的东西,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装模作样。不过是禁足三日,抄几篇《女诫》,就病成这样,是觉得这样就能博同情,就能让我饶了你?”
他说着,抬脚走进柴房。地上的稻草被他踩得沙沙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落雁的心尖上。他走到落雁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然伸出手,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
粗布的衣领勒得落雁脖颈生疼,她本就虚弱,被他这么猛地一拽,顿时像片叶子似的被拎了起来。头晕目眩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
“沈落雁,我告诉你,”萧玦的脸离得很近,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墨香,可说出的话却淬着冰,“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别以为绣个帕子,装个可怜,就能攀附不属于你的东西。”
他的手指用力,几乎要把那单薄的衣领攥碎:“你和婉柔,一个是泥里的草,一个是天上的云,别痴心妄想能站在一样的地方。安分守己地待着,或许还能在相府混口饭吃,再敢有别的念头,休怪我无情。”
落雁被他拽得几乎喘不过气,高烧让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仰着头,看着萧玦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这张脸,曾是她无数个夜晚描摹的模样,此刻却写满了冰冷的厌恶和不耐。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眼神里有委屈,有不解——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还有一丝残存的、不肯熄灭的希冀,像风中最后一点火星,盼着他能看清楚,她眼里的真诚,不是装的。
萧玦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烦。那眼神太干净,太执着,像一面镜子,照得他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愈发清晰。他猛地松开了手。
“噗通”一声,落雁失去支撑,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的额头不偏不倚地撞在旁边的木柱上,发出一声闷响。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滑落,流过眉骨,滴进眼睛里,涩得她睁不开眼。
“表哥!”林婉柔惊叫一声,连忙上前拉住萧玦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你别生气了,妹妹她或许只是一时糊涂。你看她都流血了,额头撞得不轻,要不……就算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地上的落雁,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转瞬即逝的笑意。
“不必。”萧玦甩开她的手,连眼角都没再给地上的落雁一个,语气冷硬如铁,“让她好好待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什么时候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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