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秋意总带着几分缠绵的凉,像余婉儿指尖缠绕的丝线,细密地织进胡子尧临行的行囊里。长亭外的柳丝被风剪得零碎,黄了大半的叶子簌簌往下落,沾在青石板上,又被往来的马蹄踏碎,碾成泥。
胡子尧接过妻子递来的包袱,指尖触到她腕间的暖意,忍不住攥紧了些。包袱里是她连夜缝制的棉袜,针脚比寻常更密些,许是怕路远天寒,冻着他的脚。“不过半月,我便回。”他声音沉厚,带着商人惯有的笃定,可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时,又添了几分柔肠,“路上颠簸,你且在家好生歇着,照顾好爹娘,也……照看一下子玉。”
余婉儿垂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像落了层薄霜。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包袱角,那里绣着一朵小小的并蒂莲,是她昨夜挑灯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藏着她不敢说出口的牵挂。“我晓得的。”她声音温软,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糯意,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只是这趟路远,你夜里歇脚时记得添件衣裳,莫要贪凉。”指尖滑过他胸前的盘扣,忽然抬眼望他,眸子里盛着细碎的光,像揉碎了的星子,“子尧,这趟……能带上我吗?”
胡子尧一怔,随即失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她的头发很软,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是他闻了三年也不会腻的味道。“傻姑娘,你如今怀着身孕,风餐露宿的如何使得?”他指尖划过她的脸颊,触到细腻的肌肤,那里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是方才被他偷偷亲过的痕迹,“等我回来,带你去曲江池赏菊,好不好?去年你说喜欢那里的墨菊,我记着呢。”
余婉儿轻轻点头,将脸埋进他的衣襟,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她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像有什么东西要碎了,可看着他英挺的眉眼,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是她的天,只要他说会回来,就一定能回来。成婚三年,他待她极好,从未让她受过半分委屈。记得她刚嫁来时怯生生的,连给公婆请安都要紧张得手心冒汗,是他夜里拉着她的手说:“婉儿,有我在,不必怕。”那时他的掌心很热,烫得她心尖都发颤。
“那……你早些回。”她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胡子尧应着,又叮嘱了几句家中琐事,才翻身上马。枣红色的骏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他勒住缰绳,回头望了一眼,见余婉儿还站在长亭下,素色的衣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朵即将被吹散的云。他心里一动,想再下马抱抱她,可行程要紧,终究只是挥了挥手,催马前行。
马蹄声哒哒,扬起一阵尘土,迷了她的眼。余婉儿抬手拭了拭,再睁眼时,那抹熟悉的身影已缩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路的尽头。她站在原地,直到日头西斜,风里的凉意钻进骨髓,才缓缓收回目光,指尖冰凉。
回到胡府,院子里静悄悄的。公公胡老爷在书房看账,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婆婆章氏在佛堂念经,木鱼声敲得有气无力;只有小叔子胡子玉的房门虚掩着,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
余婉儿端了碗刚炖好的冰糖雪梨,轻轻推开房门。胡子玉正歪在榻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苍白得像纸,唇上却透着不正常的红。他见她进来,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又换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嫂子又给我送好东西来了?”
“刚炖好的,趁热喝了,润润喉。”余婉儿将碗递过去,语气温和。自她嫁入胡家,胡子玉便一直病着,说是小时候落了病根,常年汤药不断。性子虽跳脱些,待她倒也还算恭敬,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些让她不安的东西。
胡子玉接过碗,却不喝,只盯着她看。他的目光像黏腻的蛛网,从她的发鬓滑到她的脖颈,再落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嫂子,我哥这次走得急,怕是要许久才回吧?”
“他说半月就回。”余婉儿避开他的目光,整理着榻边的书卷。那是胡子尧留下的《货殖列传》,她本想替他收起来,却被胡子玉随手翻得乱七八糟。
“半月啊……”胡子玉拖长了调子,忽然轻笑一声,端起碗抿了一口,冰糖的甜腻也压不住他语气里的阴翳,“嫂子,你说我哥也是,放着你这么好的人在家,自己跑出去风餐露宿,他就不怕……”
“子玉!”余婉儿蹙眉打断他,声音里带了几分厉色。她不喜欢他话里的暗示,像一根刺,扎得人生疼。
胡子玉却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说:“嫂子,你这般貌美,又贤惠,我哥真是好福气。不过话说回来,我哥那般人物,俊朗能干,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他放下碗,忽然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蛊惑,像毒蛇吐信,“不如……他把你让给我?我保证待你比他好,你若点头,我这就去跟他说。”
余婉儿猛地后退一步,腰间的玉佩撞到桌角,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连呼吸都滞涩了。“小叔子!请自重!”她声音发颤,转身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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