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了吧,晦气。”林生说着,划了根火柴扔过去。
火苗“腾”地一下窜起来,舔舐着那些破旧的衣物,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苏晚在这世上最后的呜咽。她存在过的最后痕迹,在烟火中渐渐化为灰烬,随风飘散,连一点火星都没留下。
晚饭时,桌上摆着新蒸的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是用林生带回来的钱买的,白胖的馒头散发着麦香,是苏晚以前总盼着能让公婆吃上的东西。林生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大口,却觉得没什么滋味,嘴里像是塞着沙子。
“爹,娘,”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开口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松,仿佛卸下了什么包袱,“过两天我去趟王屠户家,把我和王氏的事定下来。”
婆婆立刻笑了,眼角的皱纹都堆到了一起:“好,好,早点定下来好。王氏是个好姑娘,能给你生儿育女,也能好好伺候我们。”她早就忘了,当初是谁在他们快饿死时,把仅有的一口吃的塞到他们手里。
公公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里难得有了点光:“嗯,是该成家了。只是……别委屈了人家姑娘。”他也忘了,那个被他们亲手推上绝路的女人,也曾是个盼着安稳日子的姑娘。
他们聊着未来的日子,聊着家里该添置些什么,聊着王氏过门后要做的新被褥,欢声笑语填满了整个屋子,仿佛那个中午刚刚被埋进乱葬岗的女人,从未在这个家里存在过。
夜里,林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屋里空荡荡的,少了点什么。以前苏晚在的时候,夜里总能听见她在灶房忙碌的声音,或是在灯下缝补衣服的针线声,细微却让人安心。可现在,只有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的,像敲在空棺材上。
他猛地坐起来,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他走到桌前,拿起那块包着银簪的破布,打开来。
银簪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像苏晚最后看他时的眼神。他想起这是苏晚的陪嫁,想起她刚嫁过来时,总是小心翼翼地戴着它,干活的时候怕弄坏了,就摘下来藏在匣子里,像藏着个宝贝。
他又想起那个干旱的夏天,自己在外面颠沛流离,吃了上顿没下顿,好几次都差点饿死。他当时最想念的,就是苏晚做的热粥,粥里掺着野菜,有点苦,却暖得能焐热心窝子。还有她站在门口等他回家的身影,无论多晚,总有一盏油灯为他亮着。
他甚至想起,刚结婚那会,他带着她去赶集,她看中了一支珠花,红着脸说“就是看看”,他没钱买,她就笑着说没关系,有这支银簪就够了。那时她的笑,比珠花还亮。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他用力把银簪扔在地上,银簪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像一声碎裂的叹息。
“不知廉耻的女人!死有余辜!”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低吼,像是在说服自己,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空洞的回响。
可那点莫名的愧疚,却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上了心头,带着刺,越勒越紧。
几天后,林生果然去了王屠户家,下了聘礼。王屠户的女儿王氏,是个壮实的姑娘,手脚麻利,见了林生总是笑眯眯的,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像极了当年的苏晚。
村里人很快就忘了苏晚。他们开始议论林生的新媳妇,说王氏如何能干,如何贤惠,说林生有福气,虽然之前受了点委屈,但总算苦尽甘来了。
“要我说啊,还是林生有本事,在外头挣了钱回来,还把爹娘照顾得好好的。”
“是啊,他那个前妻,不提也罢,丢人现眼。”
“林生也是不容易,摊上那么个媳妇,还好现在娶了王氏,以后日子肯定能过好。”
这些话传到林生耳朵里,他起初有些不自在,后来听得多了,也就坦然接受了。他默认了苏晚的“不堪”,也默认了那些本该属于苏晚的功劳,都成了他的。
他甚至开始觉得,苏晚的死,或许是件好事。她死了,那些不光彩的过去就能彻底埋葬,他就能和王氏开始新的生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成亲那天,林家张灯结彩,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了半天,红绸子挂得院里院外都是,晃得人眼晕。王氏穿着红嫁衣,笑盈盈地给公婆敬茶,林生站在一旁,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意气风发,仿佛他的人生,终于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拜堂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供桌上的牌位,心里默念:爹,娘,儿子不孝,现在才成家。以后我会好好过日子,给林家传宗接代。
他没想起苏晚。
或者说,他刻意不去想。
只是在给公婆敬茶时,他瞥见婆婆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苏晚以前总在夜里给婆婆梳头发,动作轻柔,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那一刻,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有点疼。
但他很快就忘了。
毕竟,日子总要往前过,不是吗?
至于那些埋在乱葬岗的过往,就让它们随着那抔黄土,一起烂在地里吧。
林生是这么想的。
可他不知道,有些债,不是想忘就能忘的。有些血,不是想擦就能擦干净的。它们会像地里的种子,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破土而出,长成带刺的藤蔓,将他牢牢缠住,直到拖进和苏晚一样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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