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青石板上的积水倒映着残灯,像一地碎玻璃。
回民街的夜还未真正醒来,雾气裹着湿冷,在巷口盘旋不去。
老酒馆的木门虚掩着,烛火微弱,仿佛随时会被这黎明前的寂静吞没。
可就在那门槛之内,一种无声的重量正悄然积聚。
阿渡推开了门。
他怀里抱着一位枯瘦如柴的老人,白发凌乱,呼吸断续,眼窝深陷得几乎看不见瞳孔。
但那双手却死死攥着一只褪色的布偶熊,指节泛白,像是抓住最后一缕光。
“他只剩三天。”阿渡声音沙哑,目光扫过吧台后那道沉默的身影,“他说……只想再听她一句‘别自责’。”
李咖啡没有回应。
他依旧坐在木座上,倒扣的空杯置于掌心,锈线缠绕脉门,露珠悬于杯底,微微轻晃。
那一滴水,仿佛承载了整座城市的重量。
阿渡将老人安置在角落长椅上,自己退到阴影里,低头看着掌心——那里有一道陈年的烫疤,形状像一片莲子。
他从未告诉任何人,那是妻子最后一次为他煮羹时,打翻锅沿留下的印记。
而此刻,他忽然觉得胸口发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记忆深处苏醒。
李咖啡闭上了眼。
不是入睡,而是沉睡。
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一般,呼吸与心跳同步放缓,直至几乎不可察觉。
唯有那根锈线,开始以极缓慢的频率震颤,如同地底深处传来的脉搏。
时间失去了刻度。
窗外天色由墨黑转为灰蓝,又由灰蓝渗出一线金红。
整整一夜,他就这般静坐不动,仿佛已脱离血肉之躯,成为某种更原始的存在——一个通道,一道裂缝,通往那些无法言说的情感深渊。
直到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洒在杯沿的瞬间——
那滴露珠,凝了。
晶莹剔透,内部似有微光流转,宛如封存了一段被遗忘的声音。
阿渡屏住呼吸,轻轻扶起老人。
对方嘴唇干裂,颤抖着接过杯子,将那滴露水送入口中。
一秒。
两秒。
突然,老人浑身剧震,眼泪如决堤般涌出,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砸在布偶熊身上。
“她说了……”他哽咽着,喉咙撕裂般发出低语,“她说……‘那天的饭,其实很香’。”
风穿过半开的窗棂,吹动墙角铜铃,叮当一声。
老人抬起浑浊的眼,望向阿渡,声音轻得像梦呓:“这味道……温润回甘,带着一点焦糖尾韵……像不像你妻子常煮的莲子羹?”
阿渡猛然一震,整个人僵在原地。
不可能。
那味道是他和亡妻之间的秘密。
连日记都没写过。
怎么可能有人知道?
他猛地看向李咖啡——后者仍闭目静坐,面容平静得近乎非人。
可就在那一瞬,阿渡似乎看见,那根锈线微微跳动了一下,像是完成了某种隐秘的传递。
小我不知何时已站在吧台另一侧,手中笔记本摊开,笔尖疾走:
露珠携带双重记忆编码:
编码一:老人亡妻临终前未出口的宽慰(声纹重构成功)
编码二:阿渡私人记忆片段(来源未知)
推测:情感共振已突破个体边界,形成网络化传递。
标记代号:【锈网·初启】
她合上本子,指尖冰凉。抬头望向门外——
老镜来了。
身后跟着六名“忘我会”成员,人人手中不再持锤,而是各捧一面未抛光的铜镜。
七面镜子,大小不一,边缘斑驳,却排列成环,缓缓围住了李咖啡所在的“无名座”。
“我们曾想砸碎幻象。”老镜声音低沉,眼中布满血丝,“可若这痛是真的,这听见是真实的……那牺牲,或许不是愚昧,是另一种清醒。”
他亲自将最后一面镜竖起,镜面模糊,映不出完整人影,只有一团流动的暗影。
“让世人看见,”他喃喃道,“他在如何消失。”
大镜站在人群最后,肩扛工具箱,手却止不住地抖。
他走到最前方那面铜镜前,掏出刻刀,在镜背中央缓缓刻下一行字:
“癸巳年秋,青年携笑而来,杯中有光。”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将刀锋压上镜面,在模糊的铜影中央,一刀一刀,雕出那个早已被遗忘的笑容——李咖啡初来酒馆时的模样:眉眼飞扬,手中金酒倾泻如星河。
当最后一笔完成,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夜雾未散,晨光斜照。
镜中竟短暂浮现旧影——青年笑着调酒,杯中金光流转,空气中似有橘香浮动。
影像不过三秒,便如烟消散。
可就在这刹那,大镜泪如雨下。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李咖啡走过镜前时,脚步未曾停留。
他甚至没有抬头。
他忘了自己,却记得每个人的痛。
小我默默记录:
视觉残留现象出现,疑似意识投影。
主体对外界反馈趋于零值,但内在共鸣强度持续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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