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社区办公室飘着陈茶味,孟雁子揉着太阳穴推门出来,后颈还粘着值班时靠在椅背压出的红印。
昨夜巡查回民街噪音到凌晨两点,她的生物钟像被揉皱的表格,每根神经都在嗡嗡作响。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屏幕亮起时,微信置顶对话框的绿点刺得她眯眼——李咖啡昨晚11:43发来的语音,气泡上还挂着未读标记。
她盯着明早爬翠华山,我带露营锅,煮你爱的桂花酒酿圆子这行字,喉咙突然发紧。
不是没听见提示音。
昨夜两点蹲在巷口记录烧烤摊收摊时间时,手机在兜里震了七下,每条消息的震动频率她都记得:前三条间隔五分钟,是你今天累了吗;中间两条隔了半小时,是群里说你喜欢桂花糕;最后两条隔了一小时,是上次风太大,你没喝完那杯酒。
连语音里他尾音轻颤的试探,都像刻在脑子里的磁带,不用点开就能回放。
她按下电源键,黑屏里映出自己泛青的眼圈。
过目不忘的体质总让她把别人的心意拆成碎片——他记得她爱桂花,却记不得上周二她值班到十点说;记得她爬山时会带保温壶,却记不得上上次他爽约时,她在山脚下等了三小时,把整壶姜茶都喝凉了。
孟姐!小周抱着一摞巡查表从楼梯口跑上来,见她站在走廊里,脚步顿了顿,早啊?
您昨晚又没睡好?
孟雁子扯出个笑,把手机塞进包里:报表核对完了?
还差马姨家的音响记录。小周挠头,她说今天有粉丝直播,求咱们通融半小时......
按流程走。孟雁子打断他,发梢扫过包上社区发的工作牌,噪音标准是死的,通融一次就有第二次。
小周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
孟雁子望着他跑远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刚当社区工作者时,也是这样急于证明规则必须被遵守。
可现在她摸了摸包,里面装着昨晚李咖啡塞的凉咖啡杯——杯壁上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像块烫在记忆里的疤。
傍晚六点的回民街像煮沸的锅,红亮的烤肉在铁签上滋滋冒油,混着老酒馆的民谣飘出巷口。
孟雁子带着小周穿过人群,制服袖章被穿汉服的姑娘碰了碰,对方慌忙道歉,她摇头示意没关系。
雁子姐!马姨从烤肉摊后探出头,手忙脚乱调低音响,就今晚,我那抖音粉丝说要听《长安月》,您看......她搓着沾了孜然的手,眼角的笑纹里全是讨好。
孟雁子掏出执法记录仪:马姨,我理解。镜头红灯亮起时,她声音软了些,但分贝不能超,我让小周测完就走。
小周举着分贝仪凑近音响,数值跳到65dB——刚好达标。
马姨松了口气,正想递烤肉,巷口突然炸开吉他扫弦声。
看啊!阿哲抱着木吉他从老酒馆走出来,黑色棉麻衫下摆沾着酒渍,手机举得老高,温柔古城又来贴罚单了!
你们听见了吗?
不是噪音,是生活的心跳!
弹幕瞬间刷起来:城管来了自由死在表格里查查她有没有收保护费。
孟雁子望着手机屏幕里自己被拉成变形的脸,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阿哲第三次用直播搅和巡查了,上回他举着还我民谣自由的牌子堵社区大门,最后还是李咖啡把人架走的。
阿哲。
熟悉的声音从老酒馆门里传来。
李咖啡系着深棕皮围裙,腕间还沾着酒渍,手里捏着半块柠檬。
他看了眼孟雁子,又转向阿哲:别把事闹大。
闹大?阿哲把镜头怼到李咖啡脸上,你也是他们要管的人!
上回查消防,他们让你挪了调酒台;上周查卫生,他们让你换了旧菜单——醒醒吧,别被体制收编!
分贝仪突然尖啸。
小周举着仪器跑到老酒馆门口:孟姐,78dB!
超标了!
孟雁子皱眉。
她记得上周同一时间,这里测的是62dB——多出来的16分贝,绝不是老酒馆的民谣能造成的。
她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耳塞式录音笔,贴在青石板上。
电流杂音里,混着节奏强烈的电子鼓点。
跟我来。她起身走向巷尾,鞋跟敲得石板响。
新开的长安星冰奶茶店门口,LED灯牌闪着抖音百万粉丝打卡点,玻璃门里传出震耳欲聋的DJ音乐。
孟雁子推开门,音乐声炸得她耳膜发疼——这哪是奶茶店,分明是移动的音响站。
她对小周说。
分贝仪跳到89dB的瞬间,她调出执法记录仪:依据《环境噪声污染防治法》第22条,贵店音响朝外传播,涉嫌恶意引流。她指了指门口举着拍立得的打卡人群,现在整改,否则明天停业整顿。
店主脸色发白,手指还搭在音响开关上。
围观的摊主突然鼓起掌来——马姨举着烤得流油的肉串,隔壁卖镜糕的大爷拍着膝盖笑,连举着手机的阿哲都忘了直播。
雁子姐!马姨挤过来,把烤肉塞进她手里,你查得细,我们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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