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见其气度不凡,欲教人斟上热酒一杯,以壮行色。
然而,记忆中的关羽,只是淡然一瞥那杯冒着热气的酒,朗声道:
“酒且斟下,某去便来!”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出帐!其声铿锵,其意决绝,充满了对自己武艺的绝对自信,以及对“斩将破敌”这一“义举”的纯粹担当!没有权衡利弊,没有计较身份,只有一往无前的豪迈与践行“忠义”(于联军,于大义)的赤诚!
帐外鼓声大作,喊声震天,如地塌山崩。
众诸侯皆失色,正欲探听,鸾铃响处,马到中军!
只见关羽提华雄之头,掷于地上!那头颅双目圆睁,似乎犹自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而此刻,帐中炉火上的那杯酒——其酒尚温!
“嘶——!”
帐内一片倒吸冷气之声!随即,便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欢呼与赞誉!
“真虎将也!”
“有此猛将,何愁董卓不破!”
记忆中的关羽,立于帐中,享受着众人惊佩的目光,他只是微微昂首,丹凤眼中是平静的傲然,是践行承诺后的坦然,是那未经世事磋磨、未曾被背叛刺痛过的、纯粹到极致的忠义与豪情!那杯温酒,便是他此刻力量与信念最完美的注脚——迅疾、果决、炽热、纯粹!
这“温酒斩华雄”的记忆,如同最后一柄金色的利剑,带着灼热的温度与无匹的锋芒,狠狠劈开了关羽眼前那弥漫的劫火与衰败的死气!
当年的“酒尚温”,是豪迈的见证!
如今的“劫火炽”,是业力的焚烧!
当年的“出便来”,是自信的担当!
如今的“回不去”,是偏执的哀鸣!
当年的关羽,为义而战,心镜澄明!
如今的关羽,为执所困,心狱自成!
这极致的碰撞,带来的不是顿悟,而是……最后的、毁灭性的冲击!
“嗬……嗬……”关羽看着记忆中那个提头掷地、意气风发的自己,又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墨色浓重、哀鸣不止的魔刀,感受着体内那衰败的气息与疯狂灼烧的劫火,一种无法形容的巨大荒谬感与撕裂感,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撕碎!
那杯“温酒”的暖意,与他此刻灵魂被劫火灼烧的冰冷,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反差!
“酒……酒尚温……”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记忆中那最具象征意义的三个字,声音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当年……酒尚温……如今……火……却冷……”
他周身的劫火,似乎被这最后的记忆刺激,发出了尖锐的、如同亿万怨魂哭泣般的嘶鸣,火焰扭曲着,仿佛要将他连同这最后的温暖记忆一同焚成虚无!
而那墨色的青龙刀,哀鸣声也达到了顶点,刀身上的墨色浓重得仿佛要滴落下来,那是一种绝望到极致、偏执到极致的黑暗!
在这纯粹的过往与扭曲的当下进行最终碰撞的毁灭边缘,林煜看着那在业火中载沉载浮、意识已然模糊的关羽,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穿透一切喧嚣的、如同悼词般的喝问:
“关羽!看那杯温酒!再看你周身冷焰!!”
“斩华雄时,你心中之‘义’,可需审判众生?!”
“温酒尚在,豪情未远!”
“你究竟是迷失于这无尽的业火……”
“还是……早已在背叛发生之前……”
“便已亲手……扼杀了那个……相信‘酒尚温’的……自己?!”
林煜那关于“扼杀相信‘酒尚温’的自己”的最终喝问,如同丧钟的最后一声鸣响,回荡在关羽那已然被劫火与记忆撕扯得支离破碎的灵魂空间之中。这质问,太过锋利,太过残酷,直接斩断了他所有用以自欺的、对过往辉煌的眷恋与对自身道路的辩护。
没有回答。
也不需要回答了。
那“温酒斩华雄”的纯粹豪情,与如今这业火焚身、众叛亲离的绝境,形成的反差实在太过巨大,太过讽刺,彻底碾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与挣扎。
“嗬……嗬……”关羽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他不再去看那闪耀着金色光辉的桃园记忆,也不再去看那灼热豪迈的温酒场景。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那几乎被衰败死气与疯狂劫火彻底吞噬的头颅。
周遭那因记忆冲击而不断扭曲、破碎的【义绝之域】,在这一刻,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坍缩!所有的景象——崩塌的空间、哀鸣的魔刀、反噬的墨龙、炽盛的劫火、乃至那些不断涌现的过往记忆——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抹去、归拢!
视野再次清晰时,林煜和禽滑素发现,他们已然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强行推回了那个最终的、血色的现实节点!
麦城之外,临沮小道!
天色昏暗,风雪虽暂歇,但寒意刺骨。四周是密密麻麻、如同铁桶般围困上来的东吴军队,刀枪如林,旌旗蔽空,那“潘璋”、“马忠”、“朱然”的将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而关羽身边,仅剩下寥寥十余名伤痕累累、面带绝望的亲兵,如同狂涛中的几叶孤舟,被重重围困在一处狭窄的土坡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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