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路径在无尽循环的“封狼居胥”记忆边缘震颤,仿佛迷途的舟楫,找不到靠岸的港湾,也无法原路返回。林煜抱着禽滑素,立于这片凝固辉煌与虚无交织的奇异之地,下方炼狱本体的咆哮如同持续的背景雷鸣。
就在这进退维谷之际,路径两侧那原本稳定循环的祭天场景,如同被投入巨石的镜面,骤然破碎、重组!
星辉扭曲,光影变幻。周遭巍峨的狼居胥山、肃杀的军阵、恢弘的祭坛,如同退潮般迅速淡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是一间宽敞、温暖,弥漫着淡淡椒兰香气与权力威仪的宫室。雕梁画栋,帷幔低垂,地面铺陈着精美的西域地毯。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场景的中心,不再是千军万马,而是寥寥数人。
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着玄黑赤纹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的帝王。他面容威严,目光深邃如海,嘴角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审视与期许的笑意。正是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刘彻。
他的目光,落在下方恭敬站立的年轻将军身上。
那将军身姿挺拔如岳,面容英武,眉宇间锐气逼人,正是霍去病。此刻的他,褪去了战场上的杀伐之气,身着华美常服,却依旧难掩那股天生的、仿佛出鞘利剑般的锋芒。
汉武帝的声音响起,带着帝王的雍容与一丝长辈的温和:“去病啊,你年岁渐长,功勋卓着,朕心甚慰。今日召你前来,意欲为你赐婚,择一良配,也好让你在长安有个家,享天伦之乐,勿要终日只知征战。”
“家”这个词,从帝王口中吐出,带着一种世俗的、温暖的诱惑。
宫室内的光线似乎都因此柔和了几分。空气里,仿佛能想象出未来府邸的炊烟,妻儿的笑语,那种与血腥沙场截然不同的安宁。
林煜和禽滑素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这就是最关键的记忆节点,是那着名誓言的起源!
画面中的霍去病,闻言微微抬头。他年轻的脸上,并没有寻常人听到赐婚时应有的欣喜或羞涩,反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情绪中有对帝王恩宠的感激,有属于少年将军的骄傲,但更深处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抗拒,以及一种仿佛早已注定的决绝。
他避开帝王那深邃的目光,视线似乎穿过了宫殿的墙壁,投向了遥远北方那想象中的、黄沙弥漫的战场。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仿佛有激荡的风雷在其中酝酿。
终于,他再次抬头,目光变得无比坚定、纯粹,甚至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炽热光芒。他拱手,声音清越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回荡在这宫室之中,也回荡在这被劫火引动的记忆碎片里,更是穿透了时空,响彻在林煜和禽滑素的灵魂深处: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八个字!
斩钉截铁!气冲霄汉!
在这一刻,年轻的霍去病仿佛将自身所有的生命能量、所有的理想抱负,都灌注到了这八个字之中。这不是推诿,不是矫情,而是他发自灵魂的誓言,是他为自己选定的人生道路——将个人情感、家庭温暖,完全让位于国家大义、赫赫战功!
宫室内的光线似乎因这誓言而微微一暗,那温暖的诱惑被这股决绝的锐气瞬间冲散。
汉武帝看着他,眼中的笑意更深,那是一种对理想工具最完美状态的欣赏与满足。他或许看到了一个纯粹为战争而生的绝世神兵,一把无需顾虑后方、可肆意指向任何敌人的利剑。
“好!好一个‘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武帝抚掌,声音带着赞许与激励,“朕等着你,踏平王庭,献俘阙下的那一天!”
记忆碎片在此定格。汉武帝赞许的笑容,霍去病决然挺立的身影,以及那八个字带来的、混合着无上骄傲与使命感的磅礴气势。
然而,在这被劫火侵蚀的记忆回响中,事情并未结束。
那八个字——“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并没有随着场景定格而消失。
它们开始在这片星辉路径构筑的空间里,反复回响!
起初,是霍去病那清越激昂的原音,充满了少年意气和为国捐躯的豪情。
但很快,回音开始变质。
一遍遍的回荡中,那激昂的底调下,开始渗入一丝不易察觉的……空洞。仿佛誓言本身的力量在无数次重复中被消耗。
再然后,空洞里滋生出了疲惫。是跨越万里征途、历经无数血战却看不到尽头的疲惫。
紧接着,疲惫沉淀为了孤独。是一种将自己与世俗温情彻底割裂后,置身于荣耀顶峰、却环顾四周无人可分享的,彻骨寒意。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何……以……”
“……家为……”
声音开始扭曲,叠加,变得沙哑,带着血丝。那最初的光芒万丈的誓言,在无数次的回响中,逐渐剥落了荣耀的外衣,露出了内里冰冷的、如同枷锁般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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