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本体的怒火如同实质的风暴,席卷整个炼狱。战魂们的咆哮汇成毁灭的狂潮,战争枪魂的杀意死死锁定。然而,天穹之上那条星辉路径,却在这狂暴的怒意中岿然不动,散发着格格不入的宁静与温暖。
这是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生机!
林煜没有丝毫犹豫。他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近乎枯竭的力量,猛地转身,冲到引魂阵旁。禽滑素已近乎昏迷,气息微弱如丝,维持星光路径几乎耗尽了她的所有。
“走!”林煜低喝一声,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入手之处,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只有冰冷的虚弱感传来,让他心头一紧。
他没有时间仔细查看她的伤势,脚下猛地发力,抱着禽滑素,纵身一跃,踏上了那条由无数思念与渴望汇聚成的星辉路径!
脚步落下的瞬间,周遭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刺骨的杀意、浓郁的血色,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骤然远去。一种奇异的失重感和宁静感包裹了他们。
路径之下,是依旧翻涌咆哮的炼狱血海;路径之上,是寂静而璀璨的星辉通道。他们仿佛行走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之中。
就在他们踏上路径的下一刻,异变陡生。
原本笔直延伸、尽头景象模糊的星光路径两侧,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开始荡漾起一圈圈涟漪。涟漪之中,一幅幅模糊而流动的画面,伴随着破碎的声音与浓郁的情感碎片,开始闪现、流转。
这是……霍去病的记忆碎片!被星光路径引动,从他被战争冰封的灵魂深处,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
第一幅画面闪过:
一个衣着华贵却难掩稚嫩的少年,有些拘谨地站在巍峨宫门的阴影下,仰望着那金碧辉煌的未央宫阙。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着眼,脸上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早熟与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知环境的忐忑。那是初入宫闱的霍去病,离开了熟悉的环境,踏入权力与荣耀的中心。
紧接着,画面流转:
辽阔的皇家猎场,草木丰茂。少年纵马奔驰,身手矫健远超同龄人,弓弦响处,猎物应声而倒。他脸上洋溢着属于少年的、纯粹的兴奋与骄傲。高台之上,身着龙袍的汉武帝投来赞许与期许的目光,那目光深沉而灼热,蕴含着对一个绝世将星的无限期待。少年在马上回望,与那目光相接,胸膛微微挺起,一种被认可、被赋予使命的荣耀感,透过记忆碎片清晰地传递出来。
画面再变:
不再是具体的场景,而是一种快速闪回的片段——冰冷的兵戈、染血的战旗、大漠的风沙、将士的欢呼、敌人溃败的狼狈……这些碎片交织在一起,凝聚成一股锐不可当、气吞万里如虎的昂扬气势!那是属于冠军侯的无上荣光,是“封狼居胥,禅于姑衍”的旷世功业!是无数胜利堆砌起的、坚实的自信与骄傲。
林煜抱着禽滑素,在这条流淌着记忆的星辉路径上艰难前行。每一步迈出,都有新的碎片涌现,冲击着他的感官。
他看到了霍去病在军营中与士卒同甘共苦的片段,尽管史书多记载他不恤士卒,但碎片中却有着与麾下精锐默契无间的瞬间;看到了他面对地图凝神思索的专注侧脸;看到了他在庆功宴上, 喧嚣中,偶尔流露出的、一闪而逝的孤独。
这些记忆碎片,不再是史书上冰冷的文字,不再是守火人档案中需要清除的“偏差数据”。它们是鲜活的、充满情感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步步从懵懂少年成长为帝国战神的心路历程。
禽滑素在林煜怀中微微动了一下,似乎也被这些流淌的记忆所触动。她艰难地睁开一条眼缝,看着两侧闪过的画面,尤其是那少年霍去病在宫门下的茫然,以及在猎场上纯粹的欢欣,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她来自战国,墨家主张“非攻”、“节用”,对这等帝国勋贵的年少经历本能的有些疏离,但那份属于“人”的共通情感,却又让她无法完全漠视。
“他的荣耀……他的枷锁……”她声音微弱,几乎听不见。
林煜默然。他何尝没有感受到?那被武帝期许目光点燃的雄心,那一次次胜利铸就的骄傲,那“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誓言……这一切,既是将他推向神坛的阶梯,也是将他牢牢束缚,最终与战争概念融为一体的无形枷锁。
他体内的【道痕】业债微微发热,让他对这些碎片的感悟更加深刻。他看到了荣耀背后的虚无,看到了誓言之下的沉重。
而【悯世】业债,则让他对记忆中那个逐渐被责任和战争异化的少年,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共情。
路径仍在延伸,记忆的流淌愈发急促,仿佛在接近某个核心。
他们看到了更多关于战争的碎片,不再是荣耀,而是惨烈——断臂残肢,垂死者的哀嚎,大雪覆盖的尸山,被焚毁的帐篷,失去亲人的胡人孩童空洞的眼神……这些画面与之前的辉煌胜利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战争完整而残酷的全貌。
霍去病的身影在这些惨烈的碎片中,逐渐变得沉默,眼神中的光芒,也从最初的锐利张扬,慢慢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疲惫与决绝的冰冷。
星辉路径开始微微震颤,前方似乎有更浓郁、更黑暗的记忆在汇聚。
林煜深知,他们正一步步地逼近霍去病内心深处那片被刻意遗忘的领域,或者说是被战争意志强行镇压的地方。这片领域仿佛是一个被尘封的秘密花园,里面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故事和情感。
随着他们的深入,林煜能感觉到周围的氛围变得越来越凝重,就像是被一层厚厚的迷雾所笼罩,让人摸不清方向。然而,他也清楚地知道,在这片迷雾的尽头,或许就隐藏着最终破局的答案。
这个答案可能会让他们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走出当前的困境;但同时,它也可能是一个更加危险的深渊,一旦踏入,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面对这样的未知,林煜的心中既有期待,又有一丝恐惧。但无论如何,他都决定勇敢地向前迈进,去揭开那隐藏在霍去病内心深处的真相。
他抱紧了怀中的禽滑素,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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