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睁开眼,对上她的目光,摇了摇头:“不必,我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点疏离。
禽滑素却并未移开视线,她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这是我们墨家的伤药,对内伤和恢复气力有些许效用。”她将瓷瓶递过去,“你……消耗很大。”
林煜愣了一下,看着那素白手掌中的小小瓷瓶,没有立刻去接。他知道墨家机关术和医药术同样闻名,这瓶药或许极为珍贵。
“放心,没毒。我又不是第一次给你疗伤了。”禽滑素见他迟疑,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林煜这才接过瓷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清香的药丸服下。一股温和的暖流很快从腹中化开,滋养着他近乎干涸的经脉和精力。
“你也服一粒。”林煜将瓷瓶递还。
“我已服过。”禽滑素收回瓷瓶,顿了顿,又道:“你的新能力……很奇特。”她指的是【界隙行走】。
“张骞‘送’的临别礼物。”林煜扯了扯嘴角,笑容里带着苦涩,将获得技能和【无根萍】业债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听到“无根萍”的效果,禽滑素沉默了片刻。她能想象那种永远漂泊、无处为家的虚无感是何等折磨。她看着林煜,此刻的他,褪去了战斗时的凌厉,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与年龄不符的疲惫与苍凉。
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悄然在她心中滋生。她何尝不是离开了自己的时代,漂泊在此?只是她的“根”还在记忆里,而他的,似乎正在被业债一点点蚕食。
“我们会找到办法的。”禽滑素忽然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找到办法,结束这一切,然后……回家。”
林煜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这是她第一次表现出如此明确的、与他共同寻找出路的意愿,而非仅仅是迫于形势的跟随。
四目相对,在这片隔绝于炼狱一角的狭小空间里,某种坚冰似乎正在缓缓融化。信任的幼苗,在血与火的背景下,艰难地探出了头。
“嗯。”林煜最终只是低低应了一声,但眼神中的疏离感,似乎减少了些许。
他重新闭上眼睛,抓紧时间调息。禽滑素也不再说话,默默整理着身上仅存的几件机关零件,试图修复一二。
炼狱的血色光芒透过石缝,映照在两人身上,拉长了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前路依旧凶险,冠军侯霍去病化身的“战争之魂”还在炼狱深处等待着他们。但至少在此刻,他们不再是完全孤独的个体。一丝微弱却切实的情感纽带,已在绝望的土壤中,悄然萌发。
而远处,那席卷天地的杀伐之气中心,一道如同骄阳般炽烈、却又冰冷无情的意志,似乎注意到了这两个闯入炼狱的“异数”,缓缓投来了注视的目光。
药力在林煜体内化开,带来些许暖意,但【无根萍】的漂泊感如同附骨之疽,让这份暖意也显得虚幻不实。他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听着外面永无止境的厮杀声,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洪流的浮木,不知来处,亦无归途。
禽滑素安静地坐在对面,手中拿着几件损坏的小型机关零件,指尖泛着微弱的墨家内力光华,试图进行修复。她的侧脸在炼狱血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专注,也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脆弱。那紧抿的唇线和偶尔因内息不畅而微蹙的眉头,都与她平日里表现出的冷静坚韧形成了微妙反差。
林煜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这位来自战国墨家的女子,与他所知的历史记载、与他想象中的古人,都截然不同。她务实、机敏,在绝境中能迅速调整心态,心存侠义,却又带着一种被时代和经历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戒备。这种复杂,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熟悉——他们都是被抛离原有轨道的“异类”。
“你的伤……如何了?”林煜打破了沉默,声音因之前的消耗还有些沙哑。
禽滑素手中动作未停,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淡淡道:“无妨,调息片刻即可。墨家心法,长于固本。”她顿了顿,反问道:“你呢?你那新得的……【界隙行走】,消耗似乎不小。”
“尚可支撑。”林煜简短回答,不欲多谈业债与技能的负担。他转移了话题,目光投向石缝外扭曲厮杀的身影:“霍去病……冠军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没想到,这样的誓言,竟会化作扭曲现实的炼狱。”
禽滑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神中也流露出些许复杂:“执念过深,便是魔障。无论初衷多么光辉璀璨。”她似乎想起了墨家内部的一些往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兼爱非攻,亦可化为绝对静止的囚笼。思想与信念,既是力量,亦是诅咒。”
这话语,隐隐与林煜体内【道痕】和【悯世】的业债产生了共鸣。他想起孙武消散时的低语,墨子巨像崩毁时的诘问。他杀的,从来不是单纯的恶魔,而是一个个被自身理想与残酷现实逼至绝境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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