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废墟的时空乱流如同跗骨之蛆,即便林煜与禽滑素凭借对能量残余的追踪和碑使断续提供的、在紊乱时空中艰难维持的坐标指引,迅速撤离了那片乐舞交织的诡异区域,那混乱的声光幻影和空间被强行撕裂的扭曲感,依旧顽固地萦绕在他们的感知边缘,如同耳鸣般挥之不去。他们按照碑使重新校准的、指向能量扰动更剧烈区域的方向,在愈发显得光怪陆离的西域地貌中,艰难地向西行进了数日。
周遭的环境已无法用常理度之。有时,灼热黄沙的上空会突兀地悬浮着巨大、清晰的雪山倒影,寒气与热浪荒诞地交织;有时一夜宿营醒来,会发现帐篷旁莫名多了一片不属于任何季节、生长着奇异荧光植物的茂盛草丛,或者散落着几块带着明显未来都市风格的、印刻着未知符文的金属残片。空间的经纬在这里已彻底紊乱,时间的河流仿佛被打碎了堤坝,不同年代的“水滴”肆意溅落、混合。
就在他们沿着一条被风沙半掩的古道,穿越一片被称为“风蚀谷”的、布满了千奇百怪孔洞与裂隙的险峻地带时,一直凝神感知着周围能量流动的禽滑素突然抬起手,示意停下。她侧耳倾听,手中一个形如贝壳、边缘镌刻着细密音律符文的青铜机关“听风吟”微微颤动着,将捕捉到的细微声波放大并过滤。“有人声……”她压低声音,眉头紧蹙,“不是时空残影的重复,也不是幻听,是真实的、带着疲惫与惊恐的活人声息,就在前面那个最大的岩洞里。”
两人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悄然收敛气息,如同沙漠中的蜥蜴般,借助风蚀岩柱的阴影,向那处洞口摸去。洞口散落着一些匪夷所思的物品:一个破损的、印着模糊英文标识和条形码的塑料水瓶,与几枚锈蚀不堪的开元通宝紧紧挨在一起;旁边还有一小片色彩鲜艳、质地明显属于高科技合成纤维的布料,上面沾着已然发黑的血迹。这些来自不同时空的遗物,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凶险与异常。洞穴深处,隐约传来压抑的、属于女子的啜泣,以及用某种古老而拗口的语言进行的、急促而绝望的交谈。
禽滑素指尖微动,操控“听风吟”模拟了几声沙漠中常见的风滚草被风吹动、撞击岩石的天然声响,作为试探。洞内的交谈声戛然而止,连那微弱的啜泣也瞬间屏住,只剩下几道骤然变得粗重、充满了恐惧的呼吸声,在洞穴的放大效应下清晰可闻。
林煜深吸一口气,压下【孤家寡人】业债带来的、对未知接触的本能排斥,用带着长安官话口音的、相对标准的雅言朝洞内朗声说道:“我等乃中原行商,迷失路途于此,寻求暂歇,并无恶意。”他刻意隐去了守火人的身份,在这种时空规则崩坏、敌友难辨的诡异之地,暴露真实的来历和目的,无异于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沉默在洞穴内外弥漫,仿佛持续了许久,只有谷地间呜咽的风声穿梭。终于,一个身影极其缓慢、充满了戒备地从洞穴深处的阴影中挪了出来,暴露在洞口斑驳的光线下。那是一个老人,看年纪约莫花甲,皮肤是长期经受风沙洗礼后的黝黑与深刻皲裂,深陷的眼窝如同干涸的泉眼,里面盛满了极度的疲惫与几乎凝成实质的惊惶。他身上的服饰极为怪异,内里是某种古老的、以粗麻和毛皮为主、带有明显月氏部落特征的装束,但外面却极不协调地裹着一件残破不堪、颜色褪败的现代冲锋衣外壳,袖子上甚至还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户外品牌logo。
他警惕地、如同受惊的沙狐般打量着林煜和禽滑素,目光尤其在禽滑素手中那些非金非木、闪烁着微弱灵光的机关器物上停留许久,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原始敬畏与深刻恐惧的光芒。当他反复确认眼前这一男一女虽然气息不凡,但发现并没有攻击性后,才用带着浓重异域口音、语法有些混乱但勉强能听懂的雅言,颤声问道:“你们……你们是从……‘稳定’的地方来的吗?那个……天和地不会乱跑,时间像河水一样只往一个方向流的地方?”
“稳定?”林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在当下环境里显得无比珍贵的词汇,他向前微微踏了半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老丈,何为‘稳定’?此地……究竟发生了何事?”
“就是……就是天不会突然变成血红色,然后又猛地变黑!地不会走着走着就突然消失,脚下变成能看到其他可怕景色的无底洞!”老人激动起来,干瘦的身体微微颤抖,挥舞着的手臂指向洞穴外那变幻莫测、时而清晰时而扭曲的天空和大地。“不会看到穿着奇怪铁皮衣服、拿着喷火棍棒的军队幻影从沙子里冒出来,也不会一觉醒来发现身边赖以活命的甘泉绿洲变成了……变成了什么都没有的、只有疯狂色彩翻滚的虚空!这里!这里的一切都在破碎!都在混合!就像……就像天神打翻了调色盘,还把不同年代的画都撕碎了搅和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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