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地,潍水之畔。
与井陉口那狭路相逢的惨烈不同,此处的战场更为开阔,却也潜藏着更为致命的杀机。楚将龙且,率领大军号称二十万,气势汹汹而来,欲与韩信决战,解救被汉军困扰的齐王田广。龙且勇猛,麾下楚军亦是百战精锐,正面交锋,兵力处于劣势的汉军胜算渺茫。
韩信再次立于帅帐之中,面前是描绘着潍水流域的详细地图。他的目光,久久凝视着那条蜿蜒流淌的大河,以及河床上一处被他用朱砂特意标记的、略显狭窄的河道。
“大将军,龙且骁勇,楚军势大,我军当如何应对?” 有部将忧心忡忡地问道。
韩信的手指,轻轻点在那处狭窄的河道上,语气平静得近乎没有波澜:“龙且急于求战,欲毕其功于一役。我当……诱其半渡而击之。”
半渡而击,是古老的兵法智慧。但韩信的谋划,远不止于此。
他下达了一系列在外人看来颇为奇怪的命令:派遣兵卒,连夜赶制数以万计的沙袋;调拨部分兵力,隐秘前往那处狭窄河道上游;主力则背靠潍水布阵,摆出一副退无可退、决心死战的姿态。
林煜和禽滑素隐匿在汉军营地之外,远远观察着韩信的举动。当看到那些沙袋被运往上游时,林煜的右眼再次传来了熟悉的异样感——那冰冷丝线编织的触感。但这一次,劫火能量的指向,不再是士兵的意志,而是……那条奔流不息的潍水!
“他这次的目标……是自然之力本身?” 禽滑素感到难以置信。操控人心已属骇人听闻,难道连这江河水流,也能被纳入他的棋局?
林煜神色凝重,全力催动感知。在他的特殊视野中,景象令人心悸:无数苍白透明的劫火丝线,以韩信所在为核心,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无视物理距离,悄然蔓延至上游河道。它们并非去阻挡水流,而是……如同最精密的织梭,开始编织水流的“因果”!
丝线渗入河床,渗入水流,以一种超越凡人理解的方式,微妙地影响着沙袋堆垒的稳定性、河床泥沙的摩擦力、甚至是水分子间的相互作用力!它们在“设定”一个结果:当沙袋垒起到一定高度,它们将必然能暂时阻挡大部分水流;而当某个“信号”(或许是下游的进攻号角)传来时,这些沙袋又将必然在特定时间点被冲垮,释放出积蓄的洪水!
这不是普通的水攻!普通的水攻依赖自然条件与工程学,存在不确定性与风险。而韩信此刻所做的,是在用劫火的力量,强行干预自然法则的概率,将“可能”变为“必然”,将一场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战术,变成一场由他一手导演的、结果早已注定的“舞台剧”!
“他在编织……水流的‘命运’……” 林煜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这种对现实基础法则的扭曲,比操控意志更加恐怖,更加触及禁忌。
翌日,战事依计展开。
韩信亲率主力渡河进攻龙且大军,随即佯装败退,撤回潍水西岸。龙且见状大喜,以为汉军怯战,果然下令全军追击,渡河进攻!
就在大批楚军涉水渡河,行至河中之时——
上游,负责观察信号的汉军将领挥动了旗帜。
没有巨响,没有地动山摇。但在林煜的感知中,那些编织在上游河道的劫火丝线骤然收拢、绷紧!仿佛无形的手按下了某个开关。
“轰隆——!!!”
积蓄的河水如同挣脱了枷锁的巨龙,以远超寻常山洪的精准与迅猛,从上游奔泻而下!浑浊的浪涛仿佛被赋予了意志,精准地吞没了正在渡河的楚军主力,却对两岸的汉军阵地秋毫无犯!
楚军瞬间大乱!被洪水冲走、溺毙者不计其数,阵型彻底崩溃。尚未渡河的楚军惊恐万分,进退失据。
韩信抓住时机,下令全军反击。背水列阵的汉军,再次被那无形的意志丝线激发了凶性(尽管他们自己或许并未察觉),如同猛虎下山,冲向混乱的楚军。
而龙且,这位勇猛的楚将,在洪水袭来、大军崩溃的绝境中,依旧试图组织抵抗。然而,就在他挥舞长戟,怒吼着冲向汉军阵线时,林煜清晰地看到,数根格外凝实、带着必杀意志的苍白丝线,如同毒蛇般从韩信的方位激射而出,并非射向龙且本人,而是射向他座下战马的前蹄,射向他身旁亲卫握刀的手腕,射向他前方地面上的一块不起眼的卵石!
这些丝线,在微不可察地修正着现实:战马前蹄恰到好处地一滑,亲卫的格挡慢了微不足道的一瞬,那块卵石让龙且的重心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偏移……
对于龙且这等猛将而言,在乱军之中,这任何一个微小的“意外”,都足以致命。
一名汉军骑卒抓住了这由劫火丝线创造出的、转瞬即逝的破绽,长矛疾刺,贯穿了龙且的胸膛!
龙且虎目圆睁,带着不甘与难以置信,轰然坠马。他到死或许都不明白,为何命运会在那一刻,对他展现出如此多的、巧合到诡异的“恶意”。
楚军彻底崩溃,四散逃窜。潍水之战,汉军再次取得辉煌胜利。
韩信立于岸边,看着被楚军鲜血染红的潍水,看着漂浮的尸首与破碎的旗帜,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周身的劫火丝线缓缓收回,仿佛只是下完了一盘棋,收回了棋子。
“水攻龙且……沙袋蓄水……” 林煜望着韩信那平静得可怕的身影,声音低沉,“他利用的,不仅仅是水流的力量。他是在用那诡异的力量,编织因果,设定必然。龙且之死,看似是战场偶然,实则是他早已计算好的……棋局终章。”
禽滑素望着那滔滔河水,仿佛能看到无数被扭曲的自然法则在其中哀嚎:“今日他能编织水流,设定将领的死局,他日……这世间万物,还有什么是不能被他纳入棋局,随意摆布的?”
潍水奔流,带走了楚军的亡魂,也带走了战场最后的喧嚣。但留下的,是比井陉之战更加深重的寒意。韩信的“兵道”,在劫火的浸润下,正一步步超越凡俗战争的范畴,向着一种以天地为盘、众生为子的恐怖神域蜕变。
林煜知道,这位“兵仙”的偏差,正在以令人心惊的速度加深。他编织的,不仅仅是胜利,更是一条通往绝对控制与因果律扭曲的……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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