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封的裂痕,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比项羽那被劫火与骄傲蒙蔽的“烛龙鬼瞳”所能预见的,要汹涌和迅速得多。他亲手划下的版图,几乎在他转身东归、沉醉于西楚霸王尊号的同时,便开始土崩瓦解。
最先燃起烽烟的,正是齐地。
田荣,这位因未曾紧密依附项羽而被刻意忽略、压制的实力派,心中的怨毒如同积蓄的火山,终于爆发。他悍然起兵,击杀项羽所封的齐王田都,赶走胶东王田市,自立为王,整合三齐之地,公开树起了反楚的大旗。
消息传至彭城,项羽勃然大怒。在他那已然异化的逻辑中,这不仅仅是叛乱,更是对他个人权威、对他所建立“秩序”的公然挑衅与亵渎!任何不臣,都必须以最彻底、最恐怖的方式予以碾碎,方能震慑天下,维系他那建立在武力威慑之上的霸业。
没有丝毫犹豫,项羽再次披甲执戟,点起精兵,如同一股裹挟着雷霆与毁灭的飓风,直扑齐地。林煜和禽滑素,如同被命运之线牵引,也只能再次跟随在这股毁灭洪流之后。
踏入齐境,战争的残酷便以最直接的方式扑面而来。与巨鹿、咸阳不同,这一次,项羽的兵锋所向,并不仅仅是敌国的军队,更包括了那些被视为“附逆”的城邑与百姓。
烽烟滚滚,遮天蔽日。楚军所过之处,不再是简单的征服,而是系统性的、令人胆寒的摧毁。农田被焚,村庄化为焦土,抵抗的城池在楚军悍不畏死的攻击和项羽那非人武勇面前,如同纸糊的堡垒,接连陷落。
而陷落之后,往往伴随着……屠城。
林煜和禽滑素站在一座刚刚被攻破、浓烟尚未散尽的城邑外的高坡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生命被大规模扼杀后留下的死寂。哭喊声、求饶声、楚军士卒兴奋的咆哮与兵刃砍杀肉体的沉闷声响,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乐章。
林煜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城门口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上。
项羽骑在乌骓马上,天龙破城戟斜指地面,戟尖还在滴落着粘稠的血液。他并未亲自参与巷战中的屠杀,只是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如同君王审视着一场必要的献祭。
但林煜看得分明!项羽那双“烛龙鬼瞳”之中,苍白的火焰不再是隐现,而是……常燃不熄!那火焰在他眼眶中跳跃、升腾,倒映着城中的冲天火光与血色,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愉悦与……满足感。
他周身的苍白光晕,比在咸阳焚烧宫室时更加浓郁、更加活跃,如同活物般蠕动、扩张。每一次屠城的命令下达,每一次看到抵抗者在绝望中被碾碎,那苍白劫火便仿佛汲取了养料,欢腾雀跃,使得其中的“烛龙”虚影愈发凝实,那毁灭与掌控的欲望,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智,并不断滋长。
“他……不是在平叛……”禽滑素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脸色苍白,“他是在享受……享受这毁灭的过程。”
墨家的非攻兼爱理念,在这赤裸裸的、针对平民的暴行面前,被冲击得摇摇欲坠。她看到有楚军士卒将瑟瑟发抖的妇孺从藏身之处拖出,看到白发苍苍的老者倒在血泊中,看到整座城池的生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抹去。
林煜的右眼,计数器疯狂地闪烁着,读数早已突破了他之前记录的任何峰值。那不仅仅是能量的飙升,更夹杂着无数新死者怨念的冰冷刺痛,以及一种……源自劫火本源的、对毁灭与死亡的饥渴共鸣。他能感觉到,项羽正在这无差别的杀戮与破坏中,与那“烛龙鬼瞳”进行着更深度的融合。平叛或许是他的初衷,但此刻,驱动他行动的,更多是那被劫火无限放大、已然失控的毁灭欲望。
“必须阻止他……”禽滑素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看向林煜,眼中有着一丝近乎绝望的恳求。
林煜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如何阻止?现在的他……听不进任何话。任何劝阻,都会被他视为对叛军的同情,是对他权威的挑战,只会引来……更狂暴的毁灭。”
他尝试过。在之前一座小城即将被屠时,他曾以“恐失齐地民心,不利长久统治”为由进言。换来的,只是项羽那燃烧着苍白火焰的瞳孔冷冷一瞥,以及一句如同冰锥般的话语:
“民心?待吾将叛逆屠戮殆尽,剩下的,自然就是顺民!”
其逻辑之冷酷,其思维之僵化,已非人类君主可言。那是在劫火侵蚀下,将“力量镇压”奉为唯一真理的“神骸”之思。
城中的屠杀还在继续,火焰吞噬着房屋,浓烟滚滚上升,将天空都染成了暗红色。项羽依旧驻马而立,欣赏着这幅由他亲手绘制的“地狱变相图”。他眼中的苍白火焰跳跃着,嘴角甚至无意识地勾起一抹近乎愉悦的弧度。屠城,对他而言,已不仅仅是军事手段,更像是一种宣泄内心暴戾、满足劫火饥渴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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