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的坑杀烟尘尚未完全落定,咸阳的烈火余烬仍在风中呜咽,另一场不见刀光剑影、却更为惊心动魄的较量,已在灞上至鸿门的短短距离间酝酿成熟。刘邦,这个曾被项羽视为“权谋巧诈”之徒的沛公,竟抢先一步入了关中,还派兵封锁了函谷关,俨然一副欲王关中的姿态。消息传来,项羽勃然大怒,屯兵鸿门,秣马厉兵,誓要一举踏平灞上。
剑拔弩张之际,刘邦麾下的项伯,因私谊夜访张良,泄露了军机,也阴差阳错地为刘邦求得了一线生机。于是,便有了这千古传唱的——鸿门宴。
林煜和禽滑素,作为身份特殊的“客卿”或者说“观察者”,得以置身于这场盛宴的边缘。他们并非主角,甚至未被大多数人所注意,但这恰恰给了林煜一个绝佳的机会,以最清晰的视角,去审视这场决定未来数百年历史走向的宴会,去亲眼见证那颗名为“骄傲”的种子,如何结出“错失”的恶果。
宴设于项羽军帐。帐内觥筹交错,表面上维持着盟友的和谐,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与杀机,几乎凝成了实质。项羽端坐主位,玄甲未卸,只是解下了佩剑,置于手边。他周身的苍白光晕比在咸阳时内敛了些许,但那双“烛龙鬼瞳”深处的冰冷与审视,却未曾减弱分毫。林煜右眼的计数器稳定在一个高位,提示着目标能量处于活跃但可控的临界状态。
刘邦来了,只带着张良、樊哙等寥寥数人。他姿态放得极低,言辞恳切,将入关、封库、待项羽而来的行为,解释得滴水不漏,仿佛他所有的“权谋”都是为了替项羽这位“上将军”清扫道路、看守门户。
项羽听着,脸上的怒容渐渐消散。他本性中存在着一种对“堂堂正正”之道的认同,以及对“信义”某种程度的固执坚守。刘邦这番看似坦诚的“解释”,恰好迎合了他这份心理。尤其是当刘邦提及“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时,项羽眼中甚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同感?那是对共同抗秦经历的追忆,是对“战友”身份的短暂回溯。
就是这一丝认同与对“信义”的固执,如同微小的楔子,钉入了那原本可能下达击杀命令的意志缝隙。
林煜在一旁看得分明,心头焦急,却无法出声。他能看到范增那焦急得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神。这位亚父,数次举起所佩的玉玦,以目示意项羽,那是约定的动手信号!其急切、其忧虑,与项羽那逐渐缓和、甚至开始有些“欣赏”刘邦“识时务”的表情,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范增的焦急,源于老辣的政治眼光,他看穿了刘邦的隐忍与潜在威胁,深知“今日放虎归山,明日噬人无数”。而项羽的固执,则源于他那被“烛龙”劫火固化的骄傲与对自身“信义”标准的绝对化——既然对方已低头,再行诛杀,非英雄所为,有损其“光明磊落”的荣誉。
宴会继续进行。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那凌厉的剑光,那步步紧逼的杀意,让帐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刘邦脸色煞白,张良亦是神色凝重。
林煜屏住呼吸,右眼的计数器因这骤然提升的杀机而微微跳动。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只要项羽一个眼神,一个默许,项庄的剑就能轻易了结这一切。
然而,项羽沉默了。他只是看着,看着项庄的剑舞,看着刘邦的惊惧,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玩味?或许在他心中,这种程度的“惊吓”,已是足够惩罚刘邦之前的“不敬”,同时也满足了他作为强者俯瞰弱者的心理。
“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伯的起身,以及他随之拔剑与项庄对舞,并以身体时时遮蔽刘邦的举动,更是将这致命的杀机巧妙化解。
项羽对此,并未阻止。或许在他看来,这仍是宴会助兴的一部分,是项氏内部的一种“游戏”?又或者,项伯的介入,反而给了他一个不必亲自下令的台阶?
最终,樊哙闯帐,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他那番关于“怀王与诸将约”,以及“劳苦功高”却反遭诛杀的质问,虽然粗豪,却再次以一种“理”和“义”的角度,冲击着项羽那套基于个人荣誉的信义观。
项羽竟无言以对,甚至赐予酒食。在他那已被异化的逻辑里,樊哙这种“直来直去”的勇猛,反而比刘邦的“权谋”更值得欣赏,至少……不虚伪。
杀机,就在这一环扣一环的“不屑”、“信义”、以及对自身力量的绝对自信中,被一点点消磨殆尽。
林煜清晰地看到,当刘邦借如厕之名离席,并最终在樊哙、夏侯婴等人护送下抄小路逃回灞上时,项羽得知消息后,并未有太多的懊恼与愤怒,只是接受了张良代献的白璧玉斗,随手置于座上。
他似乎……并不真正认为放走刘邦是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范增的反应则截然不同。他拔剑撞破玉斗,仰天长叹:“唉!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那声音中的绝望与悲愤,穿透帐幕,也重重敲在林煜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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