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的光环尚未冷却,霸业的车轮已碾向西方。项羽携大胜之威,率领着以楚军为核心、诸侯联军为辅的庞大军队,浩浩荡荡向秦地进发。然而,在这支看似无坚不摧的胜利之师内部,一道深沉的裂痕,正随着行军路线的延伸而日益扩大——那便是如何处理数量惊人的秦军降卒。
章邯、王离麾下的秦军主力在巨鹿战败后,部分溃散,但仍有二十余万士卒在统帅章邯投降后,成为了联军的“战利品”。这些降卒,如同一个巨大而沉重的包袱,拖慢了联军行进的速度,更如同一颗埋藏在胜利果实下的毒瘤,时刻散发着不安的气息。
林煜和禽滑素跟随着大军,越发清晰地感受到军中弥漫的那种微妙而紧张的氛围。楚军将士面对这些昔日的敌人,眼神中充满了胜利者的傲然与毫不掩饰的猜忌,甚至……杀意。而秦军降卒则如同惊弓之鸟,在严密的看管下沉默行军,但那种压抑的恐惧、对未来的茫然,以及深植于心底的、可能并未完全熄灭的敌意,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杀降不祥……”禽滑素望着远处那如同长蛇般蜿蜒、却死气沉沉的降卒队伍,眉头紧锁,低声重复着墨家的古训,“《墨子·非攻》有云:‘入其国家边境,芟刈其禾稼,斩其树木,堕其城郭,以湮其沟池,攘杀其牲牷,燔溃其祖庙,劲杀其万民,覆其老弱,迁其重器……’此等暴行,天必罚之。况乎已降之卒?”
林煜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的右眼,那“劫火计数器”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灼热,更夹杂了一种仿佛无数怨魂哀嚎般的冰冷刺痛。他能“看”到,代表项羽能量核心的那团苍白火焰,正因为某种冷酷的决断而剧烈地燃烧、膨胀,其形态中那“烛龙”的轮廓愈发清晰,尤其是那双“鬼瞳”,冷漠地审视着这一切,仿佛在计算着某种“必要”的代价。
流言开始在军中悄悄传播,如同瘟疫般蔓延——诸侯军的官吏士卒,在秦军为吏卒服役时,多有随意侮辱、虐待之事。秦卒私下怨声载道,窃窃私语:“章将军骗我们投降诸侯,若能入关破秦,大善;若不能,诸侯虏吾属而东,秦必尽诛吾父母妻子。”
猜疑链一旦形成,便如同落入干草堆的火星。
终于,消息传来,项羽召集群将,于中军大帐议事,主题便是如何处置这二十万秦军降卒。
林煜知道,历史的转折点,或者说,项羽“烛龙鬼瞳”道路上至关重要的一步,即将迈出。他不能再仅仅作为一个旁观者。
“我必须去见他。”林煜对禽滑素说道,语气坚决。
禽滑素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他如今……还能听进劝谏吗?”
“听不进,也要试。”林煜深吸一口气,“这不仅是为了那些降卒,更是为了……确认他此刻的状态。”
他凭借着守火人的特殊身份和之前立下的“功绩”(提供某些情报),设法通过了守卫,来到了气氛凝重的中军大帐外。帐内,项羽沉冷的声音正透过帐幕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诸将皆言,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至关中不听,事必危。不如击杀之,而独与章邯、长史欣、都尉翳入秦。”
帐外听到此言的林煜,心中一沉。果然,历史的轨迹正朝着那血腥的深渊滑去。
他不再犹豫,朗声通报,请求入帐。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片刻后,传来项羽低沉的声音:“进。”
林煜掀帘而入。帐内,项羽高踞上首,麾下主要将领如英布、蒲将军等分列两旁,气氛肃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煜身上,带着审视与疑惑。
项羽看着林煜,那双已隐现苍白龙纹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你有何事?”
林煜压下心头因近距离感受那“烛龙”威压而产生的不适,拱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上将军,林煜冒昧,是为帐外二十万秦卒而来。”
“哦?”项羽眉梢微挑,似乎来了点兴趣,但那兴趣更像是猛兽打量闯入领地的猎物,“你有何高见?”
“林煜听闻上将军有意处置降卒,特来进言。”林煜抬起头,目光直视项羽那非人的双瞳,“杀降不祥!此二十万人,已卸甲弃兵,束手归降。屠戮已降之众,非但无益于霸业,更恐失天下人心,有伤天和,恐招……恶报!”
他试图用最直白、最符合这个时代认知的话语来劝阻。杀降不祥,这是连很多普通士卒都懂的朴素道理。
然而,项羽闻言,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那弧度中没有任何人性的温度,只有一种属于“烛龙”的、俯瞰众生般的漠然。
“恶报?”他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天道?人心?”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走向林煜。
“彼等心中不服,怨念暗藏,留之必乱!”他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斩钉截铁,“此去关中,路途尚远,若彼等中途生变,与关内秦军里应外合,我等皆成瓮中之鳖!届时,乱局一起,死伤何止二十万?恐怕我等麾下儿郎,乃至这联军数十万,皆要为其所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