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四海归一殿。
其名便透着吞并八荒、席卷天下的气魄。殿宇极高极深,巨大的梁柱以珍贵的楠木与青铜铸就,撑起一片幽暗而压抑的穹顶。地面是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黑色玄武岩,冰冷坚硬,倒映着两侧如同雕塑般肃立的玄甲卫士,以及那高高在上、端坐于九级玉阶之上王座的身影。
光线从高窗透入,形成一道道光柱,切割开殿内的昏暗,却更添几分森严与神秘。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与青铜器冰冷的味道,混合着一种无形的、足以让常人窒息的威压。这里是权力的顶点,是律法与秩序的核心,每一寸空间都仿佛凝固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秦王政,未来的始皇帝,便端坐于那至高之处。他身着玄衣纁裳,头戴冕旒,面容隐在十二串垂落的玉旒之后,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那透过珠玉传来的、如同深渊般难以测度的目光。他并未刻意散发气势,但仅仅是坐在那里,便如同这大殿、这咸阳、乃至整个即将被纳入版图的天下的中心,所有的光线、声音、乃至命运丝线,似乎都汇聚于他一身。
林煜、禽滑素与碑使,借助守火人的特殊隐匿手段,如同三道无形的影子,附着于大殿一根巨大梁柱的阴影之中,俯瞰着下方。从这个角度,他们能清晰地看到整个大殿的全貌,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压迫感,也能更直观地观测到那即将上演的、惊心动魄的一幕。
荆轲与秦舞阳,在宦者的引导下,垂首躬身,一步步走入这恢弘而令人心悸的殿堂。
秦舞阳几乎是被荆轲半扶着前行,他的腿软得像面条,脸色惨白如纸,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捧着装有樊於期头颅的匣子的双手抖得如同风中筛糠。那来自于秦王、来自于这大殿、更来自于身边荆轲的多重压力,几乎将他的精神彻底碾碎。若非荆轲那无形煞气的强行支撑,他恐怕早已瘫软在地。
反观荆轲,他低着头,姿态恭敬,但林煜却能“看”到,他体内那玄黑色的煞气,在踏入大殿的瞬间,非但没有被这煌煌天威所压制,反而如同被投入热油的烈火,猛地沸腾起来!那煞气不再内敛,而是如同有生命的黑色触须,在他那身白衣之下兴奋地蠕动、延展,与他手中那卷督亢地图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他看似恭敬,实则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在渴望。这庄严肃穆的殿堂,这至高无上的君王,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最完美的舞台!
“燕国使臣荆轲,奉燕太子丹之命,献督亢之地图与叛将樊於期之首级于大王驾前!” 荆轲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清晰而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使臣的恭敬。
玉阶之上,秦王政的声音传来,隔着冕旒,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回响,听不出喜怒:“准。”
一名宦者上前,欲接过秦舞阳手中的木匣。秦舞阳早已魂不附体,动作僵硬,险些将木匣跌落,引得殿前武士按剑侧目,气氛瞬间紧绷。
荆轲适时地转过身,对着秦舞阳,脸上露出了一个看似安抚、实则蕴含着无形力量的微笑:“北蛮夷之鄙人,未尝见天子,故振慑。愿大王少假借之,使得毕使于前。”
他的话语,再次将秦舞阳的失态纳入了“剧本”的合理范畴,甚至借此展现了自己的“从容”与“急智”。
秦王未再追究。
随后,宦者的目光投向了荆轲手中的地图卷轴。
关键时刻,到了。
荆轲捧着地图卷轴,一步步走向玉阶。他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独特的、仿佛丈量舞台般的韵律。他周身的玄黑色煞气愈发浓郁,几乎要在他身后拖曳出实质的痕迹。
他走上玉阶,在距离秦王政王座约丈许之地停下——这是一个既符合礼节,又隐含突袭可能的微妙距离。
“请大王观图。”荆轲躬身,将地图卷轴双手呈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卷缓缓展开的地图上。督亢,燕国膏腴之地,它的归属,象征着燕国的臣服与诚意。
地图一寸寸展开,山川河流,城邑关隘,精细地呈现在羊皮之上。
秦王政的目光,也落在地图之上。
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只有地图卷轴滚动的细微声响,以及秦舞阳那无法抑制的、粗重而恐惧的喘息。
林煜屏住呼吸,他知道,下一刻,便是石破天惊!
地图,展到了尽头。
就在那卷轴的末端——
一道幽暗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玄黑光芒,骤然爆发!
不是闪电,却比闪电更令人心悸!
“图穷而匕首见!”
那柄承载了徐夫人技艺、淬炼了剧毒、更被荆轲执念与劫火彻底浸染的徐夫人匕,如同蛰伏已久的毒龙,显露出了它狰狞的面目!
匕身幽暗,其上活化的毒纹如同无数扭动的黑色小蛇,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与极致冰寒的气息。它出现的瞬间,整个大殿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
然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并非匕首本身,而是荆轲随之而来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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