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机关兽的残响尚未在概念的层面完全消散,那由齿轮与信念构筑的防线已如朝露般蒸腾于苍白的领域。林煜立于这片存在与虚无的边界,感受着怀中那片属于孙武的、刻着“仁”字的竹简碎片,正传来一阵阵灼热与悲鸣。它不仅在与外界弥漫的“归寂”之意对抗,更在与他体内那份继承自孙武的、属于【风林火山】的力量产生着剧烈的共鸣。
这力量,曾助他在万军纸偶师的杀局中穿隙破阵,曾让他领悟兵家诡道的极致,是洞察先机、因敌制胜的无上利器。面对眼前这片吞噬一切的“无为天域”,他的本能,他身为“守火人”的职责,都在驱使着他去分析、去计算、去推演——寻找这领域的规律,发现其“道”的破绽,制定出破解甚至讨伐的“战术”。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风林火山】的感知力提升到极致。
其疾如风——感知蔓延开来,试图捕捉这片苍白领域内任何细微的“流动”或“变化”,寻找那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或薄弱之处。然而,感知所及,唯有绝对的“静”。没有能量流转,没有规则波动,甚至连时间的概念都显得模糊不清。风的“疾”,在此地失去了参照,失去了意义。更令他心悸的是,当他极力催动这份感知时,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也在被这领域的“静”所同化,思维的速度似乎在变慢,那引以为傲的洞察力,正变得迟钝。
其徐如林——他转而试图稳固自身,将意念扎根于脚下尚未被完全侵蚀的、残存着“现实感”的土地,试图建立起一道精神上的防线,以“林”的坚韧来抵御“无”的侵蚀。然而,他立刻发现,这种“固守”的念头本身,在这片领域中,就如同一个醒目的标靶。那苍白的光芒仿佛拥有意识,更加集中地向他涌来,不仅消解着他试图构筑的防御意念,甚至开始直接作用于他的记忆与认知。那些关于地形、阵型、战术的庞杂知识,此刻仿佛变成了沉重的负担,正在被一点点地“卸载”、“清空”。
侵略如火——一股源自兵家本能的决绝之意涌上心头。既然无法防御,无法洞察,那便以最强的“意志”为锋,强行撕裂这片虚无!他将【风林火山】之力凝聚于【尘缘】短剑,心中观想那焚尽一切的兵家杀伐之气,意图以这极致“有为”的“火”,去对抗那极致“无为”的“寂灭”。剑身微颤,发出一声哀鸣般的剑吟,一道凝练的、蕴含着林煜全部战意与决心的光芒,斩向前方的苍白!
这是凝聚了他所有战术思考后,所能发出的、最具攻击性的一击。
然而,结果比之前更加诡异,也更加令人绝望。
那道剑光,并非被抵挡,也并非被吸收。在离剑而出的瞬间,其本身蕴含的“攻击意图”、“能量结构”、“破坏法则”等等一切构成“攻击”这个概念的元素,就如同遇到了克星,开始了飞速的、概念层面的崩解!
剑光在飞向苍白领域的过程中,其光芒不是扩散,而是向内收缩、黯淡;其蕴含的杀伐之气不是爆发,而是如同被冰封般凝固、消散;最终,那道剑光在距离苍白边界尚有数尺之遥时,便已彻底瓦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被发出过。
更可怕的是,林煜清晰地感觉到,在自己发出这凝聚了全部战术思考的一击时,自身存在的“稀释”速度,陡然加快了数倍!不仅仅是体力与能量的消耗,而是构成他“林煜”这个个体的核心——他的思维、他的记忆、他作为“守火人”的认知,都在那一刻,如同被投入烈火中的纸张,边缘迅速焦黑、卷曲,化为虚无!
不动如山——他下意识地想要收敛所有意念,进入绝对的防御和静止状态,如同山岳般不可动摇。但这“不动”的坚守,在这片连“动与静”的分别都要抹除的领域面前,同样成了一种需要被消除的“执着”。那苍白的意志,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开始剥离他心中关于“坚守”、“信念”、甚至“自我”的认知。
直到此刻,林煜才骇然发现一个恐怖的事实:
在这【无为天域】之内,最危险的,并非任何形式的力量对抗,甚至不是那无孔不入的“归寂”之意本身。
而是 “思考” !
是“谋划”,是“策略”,是“分析”,是“判断”——是一切属于“智”的范畴的活动!
孙武的【风林火山】之力,其本质是兵家智慧的极致,是建立在复杂计算、形势判断、心理揣度基础上的、高度“有为”的法则。而这片天域,其核心规则是“抹除一切有为”。当他动用【风林火山】的力量去思考、去谋划如何对抗这片领域时,他思考得越深,谋划得越精,他自身的存在与这天域的“无为”本质就越是背离,其“有为”的倾向就越是明显,从而引来的“归寂”之力就越是强大和针对!
任何战术,任何谋划,在此地,都成了加速自身消亡的催化剂。
风林火山,这本是战场上的无上利器,此刻却成了勒紧他脖子的绞索。他越是依赖这份力量,越是试图以智慧破局,就离最终的“虚无”越近。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泥潭,越是挣扎,下沉得越快。
他停止了所有主动的思考,强行压制住脑海中不断自动涌现的、源自兵家本能的种种分析与对策。他站在原地,如同一个空洞的躯壳,仅凭着最基本的生存本能和怀中那竹简碎片传来的微弱暖意,抵抗着那无所不在的、消解意志的苍白。
然而,即使如此,那源于【风林火山】力量本身的、近乎本能的“计算”与“反应”,依旧在他意识的底层如同暗流般涌动,无法完全停止。而这细微的、不受控制的“有为”痕迹,依旧在持续地吸引着苍白领域的“关注”,缓慢而坚定地剥离着他的存在。
他站在兵家智慧的极限,也是绝境。前方,是思考则速亡,不思考则缓死的,绝望的悖论。
手中的【尘缘】剑,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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