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着老子,郑重地行了一个最标准的礼。并非认同,而是对长者与智者的尊敬。
离开守藏室,走在洛邑的街市上,阳光明媚,人声嘈杂,与守藏室内的幽深寂静恍如隔世。南宫敬叔仍在为老师不平,絮絮地说着老子的言论过于虚无,不切实际。
孔子却停下了脚步,他望向街上为生计奔波、为利益争执的芸芸众生,又望向远方隐约可见的、象征着天下共主却已权威不再的王宫。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深刻的孤独与悲悯。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那叹息沉重得仿佛承载了整个时代的重量,对弟子,也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
他知晓万物的特性,也知晓如何捕捉它们。但随即,他的语气陡然一转,带着一种无可选择的选择,一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决绝:
“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老子,就像那无法捉摸、翱翔九天的龙,其道玄妙,非凡人可及。
然后,他说出了那句标志性的、与他所见的“龙”彻底划清界限的话语,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烙印般刻入时空,也重重砸在林煜的心上:
“鸟兽不可与同群!” 他无法像老子那样,超然物外,与大道同游,视众生为刍狗。
“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 我不是和老子(这类如龙如鸟兽的得道者)一类人,我不与他们为伍,又能和谁在一起呢?
只能是和这滚滚红尘中,这些为仁义(哪怕如朝露)所感,为礼乐(哪怕若浮云)所束,会痛苦、会挣扎、会渴望、也会堕落的……“人”在一起。
影像至此,缓缓消散。
林煜的意识重新回到了那片正在“淡化”的堠城。老子的预言犹在耳边——“仁义如朝露,礼乐若浮云”。而眼前这片正在失去“仁义礼智”等人伦色彩,回归绝对“虚无”的土地,仿佛正是那预言最极端、最残酷的印证。
孔子那“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的慨叹,此刻听来,不再仅仅是道路分歧的宣言,更像是对抗这片吞噬一切意义“虚无”的、最后的、属于“人”的呐喊。
是选择如龙般化入虚无的大道,还是选择与注定如朝露浮云般虚幻却真实的人世悲欢共存?
林煜站在原地,看着一个坐在门槛上的老妇,她手中碗里的粟米饭,连那点仅存的形状,也终于彻底消散,化作了与周围灰白空气再无二致的一片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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