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攻巨像】的崩解,如同抽走了这片天地间一道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重压。苍白的光芒彻底散去,只留下劫后余生的大地,裸露着被法则侵蚀过的伤痕,以及万物复苏时那略显慌乱却无比真实的生机。
风是自由的,带着远山青草与近处焦土混合的复杂气息。
云是流动的,悠然变幻着形状,不再是被定格的模样。
声音是嘈杂的——河水奔流的哗哗声,鸟雀试探性的啁啾声,风吹过断壁残垣的呜咽声,以及……从远方隐约传来的、属于人类世界的、充满了各种欲望与冲突的喧嚣。
绝对的“静”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这充满了不确定性,却也孕育着无限可能的——“动”。
在这片曾经的领域边缘,一片相对完整的坡地上,以禽滑厘为首的数十名墨家弟子,缓缓地从那场漫长的禁锢中彻底苏醒。他们活动着僵硬如锈蚀齿轮的四肢,眼神先是茫然,随即被巨大的悲怆与恍如隔世般的复杂情绪所淹没。
他们看到了远方巨像崩塌后留下的、如同巨大坟冢般的尘埃之海。
他们看到了周围那些同样刚刚苏醒、脸上带着惊恐与麻木的百姓。
他们更看到了彼此眼中,那无法磨灭的、关于抗争、关于石化、关于理想破灭的痛苦记忆。
禽滑厘,这位曾经最为刚毅、甚至有些固执的大弟子,此刻脸上再无往日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的眼神深邃,里面沉淀了太多的牺牲与反思。他沉默地走到一片狼藉的废墟中,弯下腰,用那双曾经挥舞着兵器对抗巨像、如今却微微颤抖的手,从破碎的齿轮与瓦砾之间,小心翼翼地拾起了一枚尚且完好的、刻着墨家符文的小小齿轮。
那齿轮冰冷、粗糙,却承载着墨家三百年的智慧、汗水与……最终的悲剧。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在触碰一位逝去亲人的遗骨。
其他幸存的弟子们见状,也默默地走上前,效仿着他的动作。他们不再去收集那些威力巨大的守城器械残骸,而是专注于寻找那些最基础、最核心的——机关零件。
一枚锈迹斑斑却结构精密的轴承。
一片边缘卷曲却刻着“节用”二字的金属簧片。
一小块被烧得焦黑、却依旧能看出是“云梯”结构雏形的木楔。
甚至还有几片记录着基础力学原理与“兼爱”阐述的、残破的竹简。
他们没有言语,只有沉默的寻找,郑重的拾起,以及眼中那混合着悲伤与某种新生的光芒。他们拾起的,不是力量,不是武器,而是根源,是墨家之所以为墨家的——技术与理念的火种。
林煜站在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的心情同样复杂。他完成了守火人的任务,终结了失控的巨像,但他丝毫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墨子的悲怆终问,依旧在他脑海中回荡。禽滑厘等人这无声的传承,更让他感到一种沉重的责任。
就在这时,他体内那属于守火人的核心,与这片天地间尚未完全散去的、源自墨家本源的精神力量产生了共鸣。
一股迥异于孙武【风林火山】的、全新的力量,开始如同溪流汇入江河般,悄然融入他的灵魂与身体。这股力量并非凌厉的攻击,也非飘忽的速度,而是一种沉静、坚韧、固若金汤的意念。
他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墨家守城术的种种精要——并非具体的器械图纸,而是一种“守”的哲学,一种以最小代价、最坚韧姿态抵御外侮、保全自身的法则真意。同时,也理解了“非攻”并非单纯的消极避战,而是一种建立在强大防御与道德高度之上的、对不义之战的终极威慑与否定。
【墨守非攻】——这便是他继承自墨子的命星技能。
它或许不能让他攻无不克,却能让他在这条布满荆棘的守火人之路上,拥有更强的生存能力与坚守本心的壁垒。
然而,与力量一同到来的,是更为深邃的……业债。
就在【墨守非攻】技能在他灵魂中扎根稳固的瞬间,一股远比来自孙武的【道痕】更加沉重、更加 pervasive(无处不在)的枷锁,轰然加身!
那并非简单的负面状态,而是一种……悲悯的诅咒。
【业债+30,当前55/100。】
【业债效果‘悯世’已激活:目睹任何形式的争斗、杀戮、不公,皆会心生强烈悲悯,感同身受,导致精神刺痛,行动出现短暂迟滞。严重时可能引发心智动荡。】
“呃!”
林煜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并非物理的疼痛,而是灵魂仿佛被浸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由众生痛苦凝结成的海洋。就在刚才,他仅仅是看到远处两只飞鸟因争夺一根树枝而发生的短暂啄斗,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无力感便瞬间攫住了他的心神,让他的呼吸都为之一窒,动作慢了半拍!
这……就是“悯世”?
从此以后,他将无法冷漠地看待世间的任何纷争。每一次战斗,每一次杀戮,甚至每一次微小的不公,都将直接冲击他的灵魂,成为他必须背负的重量。这是墨子那极致“兼爱”与悲悯之心,在业债中的扭曲体现,也是他亲手终结这位悲怆圣者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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