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辩,如同三记重锤,敲碎了【非攻巨像】赖以维持绝对静止领域的理念根基。苍白的光芒从领域的每一个角落潮水般退却,凝固的法则如同阳光下的坚冰,发出细微而密集的碎裂声。
河水重新奔流,带着劫后余生的呜咽;风儿重新拂过大地,卷起久违的尘土与生机;被定格的农人、工匠茫然地活动着僵硬的四肢,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恍惚。整个世界,正从那场漫长而冰冷的噩梦中,艰难地苏醒。
然而,巨像依旧矗立。劫火的苍白虽已黯淡,却仍未完全熄灭。那三百六十五道情感锁具构成的机械之心,仍在冰冷与复苏的边缘剧烈摇摆。绝对的秩序被打破,但残存的力量,以及墨子那被扭曲的意志,依旧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试图重新收拢那失控的领域,将万物再次拖回死寂。
就在这新旧法则交替、生机与死寂激烈拉锯的混沌时刻,在一个刚刚恢复流动、却依旧被巨像残余威压笼罩的破败村落里,发生了决定天平最终倾斜的一幕。
一位年逾古稀、头发花白如雪的老妇人,从她那间勉强未被领域彻底摧毁的土屋里,踉跄着走了出来。她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与近期饥饿痛苦的痕迹,眼神却异常清明,带着一种母兽护崽般的决绝。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孙儿。
孩子在祖母的怀里微微颤抖着,嘴唇干裂,似乎连哭泣的力气都已失去。在之前的绝对静止中,他连本能的求生欲都被压制,如今领域松动,那积压的虚弱与痛苦才汹涌反噬。
老妇人抬头,望向远方那虽然光芒黯淡却依旧巍峨耸立、散发着令人心悸残余威压的巨像。她的眼中没有仇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感激与最终抉择的复杂悲怆。
她抱着孙儿,一步步,极其艰难地,走向村落中央那片空地,走向巨像威压最核心的方向。
每走一步,她都感觉仿佛有无形的山峦压在身上。那是巨像残余的静止法则在阻碍,在警告,在试图让她重新归于“平静”。刚刚恢复流动的空气再次变得粘稠,风声在她耳边变得尖利,仿佛有无数个冰冷的声音在呵斥她,命令她停下,回到那没有痛苦、也没有希望的“安宁”中去。
老妇人的腰被压得更弯,双腿如同灌了铅,但她抱着孙儿的手臂,却箍得更紧。她的嘴唇咬出了血,浑浊的老泪划过沟壑纵横的脸颊,滴落在孙儿冰凉的小脸上。
终于,她走到了空地中央,再无力前行。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朝着巨像的方向,双膝跪地,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怀中的孙儿,小心翼翼地、珍重万分地,放在了身前冰冷的地面上。
孩子虚弱地睁开眼,茫然地看着祖母。
老妇人俯下身,用布满老茧和尘土的手,最后一次,轻轻抚摸了一下孙儿枯黄的头发,仿佛要将所有的爱与不舍都融入这最后的触碰。
然后,她猛地直起上半身,仰起头,用尽生命最后的所有气力,对着那远方的巨像,发出了她这一生最后,也是最震撼人心的声音。那声音嘶哑、破碎,却如同杜鹃啼血,穿透了残余的法则壁垒,清晰地回荡在正在复苏的天地之间:
“谢先生……赐……太平……”
她首先,竟是道谢!感谢这巨像,这被墨子意志驱动的造物,曾带给这片战乱之地短暂的、哪怕是虚假的“安宁”。这份谢意,源于最底层百姓对和平最朴素、最卑微的渴望。
然而,下一刻,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般的哀恳与一个祖母最原始、最不容置疑的祈求:
“但……”
“老身……别无他求……”
“只求先生……开恩……”
“让这孩儿……”
“看看……”
“看看真正的……春天……”
“看看真正的春天……”
这七个字,如同七道来自生命本源的闪电,劈开了所有残存的理念壁垒,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机械之心中最柔软、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真正的春天!
不是这被法则固化、苍白死寂的“永恒安宁”!
而是有暖风拂面,有百花盛开,有燕子呢喃,有孩童在田野间奔跑欢笑,有生命在泥土中挣扎破土……那个充满瑕疵、变化不定,却无比真实、无比鲜活的——人间四季!
这是对巨像所营造的“完美世界”最彻底、也是最无法辩驳的否定!
“噗——”
老妇人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周身那强行抵抗残余法则的生命力,如同燃尽的烛火,骤然熄灭。她保持着跪地祈求的姿态,头颅微微垂下,仿佛仍在等待着巨像的回答,气息却已彻底断绝。
然而,就在她生命之火熄灭的刹那,仿佛是她那纯粹到极致的祈愿与牺牲,引动了冥冥中某种更宏大的力量——
“嗡——!!!”
巨像核心,那三百六十五道情感锁具中,代表着 “守护”、“慈爱”、“生命延续” 的数十把锁具,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暖而耀眼的光芒!这光芒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劫火苍白能量的最后防线!
外部领域,那残余的、试图反扑的静止法则,在这源自生命本能的终极诉求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彻底消融、瓦解!
“哗啦啦——”
仿佛整个天地都发出了一声轻松的叹息。流动不再受到任何阻碍,生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回归。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发芽,虫鸣鸟叫重新响起,阳光也仿佛带上了久违的温度。
而被老妇人护在身下的那个孩子,似乎感受到了祖母最后的庇护与那涌入世界的温暖生机,他虚弱地眨了眨眼,小手无意识地向前伸去,仿佛想要抓住那从未真正见过的、祖母用生命为他换来的——
真正的春天。
林煜站在远处,目睹了这完整的一幕。他没有流泪,心中却充满了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悯与震撼。
他明白了。
真正打破这绝对法则的,并非他的雄辩,也非他的力量。
而是这人间最平凡、也最伟大的——
爱与牺牲。
老妇人的叩首与祈求,为这场人与“神”的战争,画上了一个悲怆而充满希望的休止符。
现在,是该去终结那尊迷失的巨像,让那位疲惫的理想主义者,得以安息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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