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滑厘等人的反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仅仅激起了些许涟漪,便彻底湮灭在【非攻巨像】那无可撼动的绝对秩序之下。他们的攻击甚至未能触及巨像的本体,便在靠近那苍白领域核心时,被无形的法则之力瓦解、凝固,最终如同那些农人、匠人一般,化为了姿态各异的抗争雕塑,永远定格在了冲锋的最后一刻。
他们的牺牲,并未能阻止领域的扩张,也未能唤醒巨像深处可能残存的墨子意识。但这悲壮的一幕,却被领域之外的有心人所窥见。
消息不胫而走,伴随着“墨家钜子化身魔神,禁锢万物”的恐怖传闻,迅速震动了诸子百家。有人恐惧,有人唾弃,也有人……心生好奇与挑战之意。
这一日,一位不速之客,出现在了那不断扩张的苍白领域边缘。
他身着宽大的儒袍(虽非儒家,但名家常借儒服彰显身份),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眼神中闪烁着洞察世情的睿智与一丝近乎顽童般的狡黠。他手中握着一卷竹简,腰间挂着酒壶,步履从容,仿佛眼前这片令常人魂飞魄散的死寂绝地,不过是一处值得探奇的风景。
他便是名家大师,惠施。以“合同异”、“历物十事”等诡辩奇说闻名于世,一生追求概念的辨析与逻辑的极致。
“有趣,当真有趣!”惠施抚掌而笑,望着那片凝固的世界,眼中满是见猎心喜的光芒,“将‘非攻’之念推行至斯,几近于道,然则过刚易折,过纯易污。此等绝对之‘静’,岂非另一种形态之‘死’?待老夫前去,与这巨像论一论这‘动’、‘静’之别,‘同’、‘异’之辨!”
他并非为了拯救苍生(或许有,但绝非首要),更多是出于一位顶尖辩士遇到终极命题时的本能兴奋。他要以言语为剑,以逻辑为盾,去破解这笼罩天地的绝对法则。
有随行的弟子惊恐阻拦:“夫子!禽滑厘等墨家精锐尚且化为石像,此去凶多吉少啊!”
惠施洒然一笑,饮尽壶中酒,将空壶抛给弟子:“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此行之必行?若道理不通,纵活千载,亦与这凝固之物何异?若道理能通,纵化磐石,亦得其所哉!”
说罢,他整了整衣冠,昂首阔步,踏入了那片苍白死寂的领域。
领域的力量瞬间包裹上来,试图将他也同化为静止的一部分。但惠施周身仿佛有无形的“概念”屏障流转,那是他毕生辩术凝聚的精神力量,暂时抵御着法则的侵蚀。他行走在凝固的田野与街道上,如同一个异数,一个仍在流动的变量,径直走向那领域核心的巍峨巨像。
巨像那苍白色的漩涡之眼,第一次真正“注视”了这个渺小却未被立刻同化的存在。
惠施在巨像脚下站定,仰头望去,毫无惧色,朗声开口,声音在死寂的领域中清晰可辨:
“闻阁下立‘非攻’之极则,行‘兼爱’之大道,使万物归于寂寥。施不才,敢问一句:这‘非攻’,是攻耶?非攻耶?”
他一开始,便祭出了名家最擅长的概念悖论。巨像以“非攻”为核,但其行为本身,强制消除一切争斗,是否构成了一种对万物意志最极致的“攻”伐?
巨像沉默,领域依旧。
惠施不以为意,继续发问,语速渐快,如同连珠箭矢:
“阁下欲使天下‘同一’,消除万‘异’。然,请问:‘大同’之中,若无一‘异’为之对照,何以显其‘同’?譬如白驹过隙,若无‘隙’之黑暗,何来‘驹’之白影?阁下消除一切‘异’,岂非连‘同’本身,也一并消除了?”
“再者,阁下使万物‘静止’。敢问:此‘静’是相对于何物而言?若天下皆‘静’,无‘动’与之相对,此‘静’还是‘静’吗?亦或只是一种存在的‘状态’,而非‘静止’?”
他引述自己的“历物十事”:“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今日适越而昔来’。连珠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时。世间万物,本处于永恒的流变与相对之中。阁下强求绝对之‘静’,岂非违背天地运行之本然?”
惠施的辩词,层层递进,从概念的自指悖论,到相对性的依存关系,再到运动与静止的哲学思辨。他试图用逻辑的矛,去刺穿那绝对法则的盾,证明其内在的矛盾性与不可实现性。
他围绕着巨像行走,声音越来越高亢,精神力量催发到极致,仿佛要以一己之言,撬动这笼罩世界的规则:
“山与泽平?郢有天下?犬可以为羊?马有卵?丁子有尾?火不热?轮不蹍地?目不见?指不至,至不绝?龟长于蛇?矩不方,规不可以为圆?飞鸟之景未尝动也?镞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时?”
他将一个个着名的诡辩命题抛出,每一个命题都在挑战常识,解构固定认知,试图从根本上动摇“绝对”这一概念存在的根基。
领域,似乎真的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某些被凝固的、靠近核心区域的物体,边缘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模糊,仿佛逻辑的风暴正在冲击着法则的稳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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