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响起了悉悉索索的穿衣声,接着便是急促而纷乱的脚步。
“仙师!”
是炒豆儿的声音,带着一丝睡梦中被惊醒的沙哑,还有无法掩饰的惊慌。
这是登仙阁第一次,在深夜出现如此突兀的声响。
木制楼梯被踩得“咚咚”作响。
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炒豆儿和瑞珠一前一后冲了进来,身上只胡乱披着一件外衣,头发都有些散乱。
她们一眼就看到了屋内的情景。
仙师盘坐在榻上,神情一如往常的淡然。
地上,掉着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
而墙角,站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衣里的人。
屋内的空气,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而变得愈发凝滞。
烛火不安地跳动了一下,将几人的影子在墙上拉扯得扭曲变形。
“仙师!”
炒豆儿惊呼一声,想也不想,便张开双臂,像一只护崽的母鸡,挡在了陈玄身前。
她上下打量着陈玄,一双眼睛急得快要掉下泪来。
“您……您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她似乎忘了,这是她心中无所不能的仙师,又怎么会被伤到。
瑞珠则没有上前。
她只是默默地站到了炒豆儿身侧,一双眼睛,死死地钉在墙角的妙玉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恨意。
她见过太多肮脏事,这个黑衣人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一看就不是好人。
陈玄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炒豆儿紧绷的手臂。
温热的触感传来,让炒豆儿微微一颤,那份恐慌,才稍稍褪去了一些。
陈玄下了软榻。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那柄短剑。
剑身入手冰凉,映着烛火,流转着森然的光。
炒豆儿和瑞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们看着陈玄握着剑,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一动不动的黑衣刺客。
仙师动怒了。
妙玉低着头,看着那双皂靴在自己眼前停下。
她能感觉到那柄剑的锋芒。
她甚至能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那股干净的檀香味。
她站得笔直,身体却在夜行衣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害怕。
也并非全然是羞愧。
那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言喻的情绪。
就像一只在泥沼里挣扎了一辈子的蝼蚁,终于爬上了岸,却发现自己弄脏了神明洁白的衣角。
她等待着审判。
然而,预想中的刺痛,并未到来。
只听“噌”的一声轻响。
那柄冰冷的短剑,被一只修长的手,稳稳地,送回了她腰间的剑鞘。
严丝合缝。
妙玉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缓缓抬起头,隔着面巾,撞入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世间万法,皆有因果。”
陈玄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玄墓山一别,未曾想,你我再见之日,会是此番光景。”
“缘起缘灭,皆是定数。”
“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炒豆儿和瑞珠都愣住了。
她们看着陈玄,又看看那个黑衣人。
仙师……竟然认识这个刺客?
妙玉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说什么?
说她如何从蟠香寺的弟子,沦为梧桐会的杀手?
说她如何带着病重的师父,仓皇逃到京城?
说她如何被逼无奈,接下这个刺杀任务?
还是说,她是如何让一个叫惜春的小姑娘,用一卷画,几句话,就轻易地成了自己的命脉?
这些话,在这样一尊真正的神明面前,说出来,只显得愈发可笑与卑微。
她的骄傲,她的孤高,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她猛地偏过头,避开了陈玄的目光,死死咬住了下唇。
喉咙里,一片腥甜。
陈玄看着她紧绷的侧脸,没有再追问。
他转身,回到了软榻之上,重新盘膝坐好。
橘黄色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墙壁上,安静,又巨大。
“你走吧。”
三个字,轻飘飘的,落在了妙玉的心上。
她一点也不意外。
他甚至没有问她为何要来刺杀。
是啊。
一头行走在云端的大象,又怎么会在意,一只蚂蚁的冒犯。
她可以走了,也应该走了。
可是。
她不能就这么走了。
他可以不问。
但她不能不说。
妙玉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向那道青色的身影。
在炒豆儿和瑞珠警惕的目光中,她抬起手,动作缓慢,却异常坚定地,揭下了脸上那块黑色的面纱。
面纱滑落。
一张清丽绝尘,却苍白如纸的脸,暴露在烛光之下。
那双曾如寒星般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她看着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惜春。”
炒豆儿和瑞珠满脸困惑,不明白这个名字在此刻被提起,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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