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我们这些祖祖辈辈住在那的,如今倒像是他柳家的佃农,是死是活,全凭他一句话。”
说完,他端起桌上那碗已经微凉的肉汤,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发出“咕咚”一声响。
像是要把满腔的愤懑与不甘,都随着这碗汤水咽进肚子里。
“今日之事,皆是由此而起。”
他放下粗陶大碗,碗底磕在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怕姑娘笑话,如今家徒四壁,只能每日进山打些野物,砍些柴薪,去镇上换些米粮度日。”
“实在是没什么好招待的,还望姑娘见谅。”
林黛玉连忙摇头。
“王大哥说的哪里话。”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
“这饭菜已是极好,是黛玉叨扰了才是。”
一直沉默的王尘,偷偷抬眼看了看林黛玉。
见她神色温和,没有半分嫌弃的意思,少年人那点心思便活泛了起来。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叫黛玉?真好听。”
话音刚落。
“啪!”
王尘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又挨了自家老爹一巴掌。
力道不重,侮辱性极强。
“没大没小的!”
王大治虎目一瞪。
王尘捂着脑袋,委屈地瘪了瘪嘴,耳朵尖却悄悄红了,不敢再多言,只低头猛扒碗里的饭。
林黛玉想扯出一个笑来,却发现嘴角僵硬得很。
碗里的兽肉依旧香气扑鼻,可她却再也提不起半分食欲。
这一段故事,让她没了胃口。
她想帮他们。
可是,该怎么帮?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放在石凳旁边的长剑。
以王大哥的身手,若真存了鱼死网破的心思,柳员外就算躲进县衙大牢,怕也难保性命无虞。
根本用不着她出手相助。
可然后呢?
王大哥成了杀人犯,亡命天涯。
王尘一个半大的孩子,从此便成了真正的孤儿。
林黛玉的目光,从长剑上移开,落在了王大治那双布满老茧与伤痕的手上。
那是一双能上阵杀敌的手,也是一双能为儿子撑起一片天的手。
她忽然明白了。
王大哥缺的,从来不是拼命的勇气。
他缺的,是一个能让他堂堂正正,夺回公道的机会。
可自己能做什么呢?
她此番出来,身上除了这把剑,别无长物。
银钱,她一分未带。
法宝,除了这柄淬月剑,也再无他物。
林黛玉看着桌上剩下的饭菜,忽然站起身。
“王大哥,今日叨扰了。”
她微微屈膝,又行了一礼。
“此番出来匆忙,未曾备下谢礼。这份招待之情,黛玉记在心里,日后定当再报。”
王大治连忙起身。
“姑娘说得哪里话,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该我们谢您才是!”
他见林黛玉似乎有去意,急忙挽留。
“天色不早了,这山里夜里头不安全,多的是豺狼虎豹。姑娘若不嫌弃,不如在此歇息一晚,明日我再送你出山?”
林黛玉摇了摇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不必了,我自有去处。”
她说完,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山谷外走去。
纤弱的背影渐渐远去。
王大治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却见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了林间的阴影里,快得不可思议。
他怔在原地,许久,才喃喃自语。
“真是……艺高人胆大……”
旁边的王尘,捂着自己的后脑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林黛玉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来。
……
山林幽深,光线被层层叠叠的树冠筛过,落在地上,只剩下斑驳的碎影。
林黛玉折了一根带着嫩叶的小树枝,在手中无意识地转着。
今日第一次御剑飞行,那种挣脱束缚,扶摇直上的兴奋与新奇,早已被王大治父子的遭遇冲刷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郁结,堵在胸口。
她走得不快,心不在焉地用树枝抽打着路边的野草。
草茎断裂,汁液溅出,带着一股青涩的气息。
她想起了在荣国府时,听下人们嚼舌根,说哪家的小厮被管家冤枉偷了东西,打断了腿赶出去。
也听过哪个庄子上的管事,如何克扣佃户的收成,逼得人家卖儿卖女。
那时听了,只觉得那些人可恶,那些事可怜。
可终究隔着一层,像是听着话本里的故事,远得很。
直到今天。
她亲眼见到了一个为国戍边,落下残疾的兵卒,如何被诬为死人,霸占田产。
亲眼见到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为了活下去,等到可能永远回不来的父亲,不得不亲手画押,卖掉家里的活路。
那不是话本,是活生生的人。
那股恶,那份无奈,就那样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让她避无可避。
她胸口发闷,连带着法力的运转都有些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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