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文正像个丢了魂的疯子,回去之后只会喃喃自语“安神汤”三个字?
还是质问陈玄,为何要让贞太妃停掉所有吊着性命的珍贵汤药,换上一碗连三岁孩童都知道的安神汤?
万一……
万一太妃……
那个后果,他不敢想,也承担不起。
整个王府,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陈玄是他举荐的,陈玄的所作所为,最终都要落在他身上。
他了解过陈玄,知道他行事与旁人不同,可没想到......如此不同。
陈玄抬起眼帘,看着这位几乎要维持不住体面的王爷。
他将那杯冷茶,推到了北静王面前。
“王爷稍安勿躁。”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却有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听贫道讲来。”
北静王看着那杯茶,又看了看陈玄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胸中翻腾的惊怒与焦躁,竟真的被压下去了几分。
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这个动作来掩饰自己微微颤抖的手。
他等着下文。
陈玄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般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情绪。
“其实,贞太妃没有病。”
“哐当。”
一声轻响。
北静王手中的茶杯,脱手而出,掉在桌上,茶水溅出,浸湿了他名贵的袍袖。
他却浑然不觉。
他猛地抬起头,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陈玄,脸上那勉强维持的和煦面具,终于彻底碎裂。
“没……没有病?”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那……那太医院这么多年的诊治,那些堆积如山的药材,又算什么?”
这怎么可能。
若不是病,那又是什么。
陈玄看着他震惊到扭曲的脸,缓缓吐出几个字。
“自然是有人搞鬼。”
这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惊雷,在北静王脑中轰然炸响。
搞鬼。
宫中。
搞鬼。
一个尘封已久,却足以让任何皇室宗亲都毛骨悚然的词,瞬间浮现在他的脑海。
巫蛊之祸。
他的后背,瞬间被一层冷汗浸透。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嘴唇动了动,那个词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一旦说出,便是滔天大祸。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因为极度的压抑而变得有些嘶哑。
“是……是谁?”
陈玄摇了摇头。
“贫道不知。”
北静王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
失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不知?
连仙师都不知道,那这天下,还有谁能知道?
就在他心神俱裂之际,陈玄的手指,轻轻抬起,在茶杯里蘸了点茶水。
然后在小几上,以永宁宫为核心,画了一个简略舆图。
“贫道虽不知是何人,却知那股污秽之气的源头,在这个方位。”
北静王的目光,顺着陈玄的手指,猛地望了过去。
那个方向……
他不用看,那张烙印在脑海里的皇城舆图,便瞬间展开。
以贞太妃的永宁宫为点,延伸出去……
穿过层层宫殿,越过御花园,最终指向的,是那座凤仪天下的宫殿。
坤宁宫。
皇后的寝宫。
轰。
北静王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皇后……
是她?
那个平日里端庄贤淑,母仪天下的女人?
怎么会是她。
可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疯长的藤蔓,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他想起了近年来,皇后一族在朝堂上日益膨胀的势力。
想起了太上皇对贞太妃的旧情与恩宠。
想起了自己,在朝中对太子一派的隐隐掣肘。
无数的碎片,在这一刻,疯狂地拼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完整而可怕的真相。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可他毕竟是北静王,是经历过风浪的郡王。
那份深入骨髓的震惊,只在他眼中停留了一瞬,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藏进了深不见底的眼底。
他重新坐直了身子,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标志性的,温和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再也暖不到眼底。
“多谢仙师解惑。”
他对着陈玄,深深一躬。
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仙师大恩,水溶没齿难忘。”
“日后,水溶定当常来叨扰,还望仙师莫要嫌弃。”
这已不仅仅是招揽,而是一种近乎结盟的姿态。
陈玄收回手指,端起自己的茶杯,浅浅啜了一口。
“王爷自便。”
北静王站起身,整了整自己被茶水浸湿的袍袖,仿佛也整理好了自己翻江倒海的心绪。
他再不多言,转身快步离去。
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远去的脚步声,最终消散在院墙之外。
登仙阁二楼,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北静王身上那股龙涎香与焦灼混合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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