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推门而出。
门外的小厅里,北静王水溶正端着一杯茶,茶盖悬在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
听见门开的动静,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含着温煦笑意的眸子,此刻竟透着一丝肉眼可见的紧张。
他快步迎了上来,连手中的茶盏都忘了放下。
“仙师,如何?”
陈玄的目光从北静王脸上扫过。
“已无大碍。”
四个字,平平淡淡,听不出半分情绪。
北静王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已无大碍?
这才进去多久?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满朝太医,遍请名士,都束手无策的顽疾,就这么好了?
他脸上的儒雅谦和几乎维持不住,一丝错愕与怀疑,清晰地浮现在那张俊美的脸上。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却又觉得唐突。
陈玄看穿了他的心思。
“王爷若是不信,可亲自进去一观。”
北静王这才回过神,脸上瞬间涌起一股愧色,对着陈玄深深一揖。
“仙师恕罪,是水溶失态了。”
说罢,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王爷仪态,将茶盏随手塞给旁边的下人,提着衣摆,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内室。
不过片刻功夫,内室的门帘被猛地掀开,北静王快步走了出来。
此刻的他,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沉稳与审视。
那张总是挂着温和面具的脸,此刻写满了不可置信。
“仙师当真是神人!”
“神人降世!”
他几步走到陈玄面前。
“王爷言重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份淡然,愈发让北静王觉得他高深莫测。
他拉着陈玄的手。
“仙师于小女,有再造之恩!”
“今日定要请仙师赏光,容水溶备下薄酒,聊表谢意。”
陈玄此行,本就不是为了单纯的看病。
这北静王府,他还没看够。
这北静王,他也还没看透。
他轻轻颔首。
“那便叨扰了。”
……
宴席设在了一处临水的敞轩。
轩外翠竹掩映,碧波荡漾,偶有锦鲤跃出水面,带起一圈圈涟漪。
席上,也只有三人。
北静王,陈玄,贾宝玉。
美酒是宫中御赐的“玉液琼浆”,佳肴是王府大厨精心烹制的山珍野味,每一道都精致得如同画卷。
北静王彻底放下了王爷的架子,亲自为陈玄布菜,言语间,极尽恭维赞美之词,将陈玄夸得天上少有,地上全无。
他又频频向贾宝玉举杯,感谢他从中引荐,言辞恳切,滴水不漏,既显亲厚,又恰到好处地将贾宝玉的功劳,定格在了“引荐”二字上。
贾宝玉如坐针毡。
他看看风采翩然,谈笑风生的北静王,又看看对面那个自始至终神色淡然,只偶尔颔首应一声的青袍道士。
他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一个多余的,被客气地摆在这里的摆设。
陈玄倒是耐着性子,由着北静王发挥。
他只是安静地吃着菜,喝着酒,仿佛这满桌的吹捧,都与他无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敞轩内的气氛,在北静王刻意的调动下,显得热烈而融洽。
他放下酒杯,脸颊因酒意染上了一层薄红,那双总是带着笑的眸子,却在此刻,变得深邃了几分。
“其实今日,除了小女之事。”
“水溶,尚有一事相求。”
来了。
陈玄心中波澜不惊,连执着筷子的手,都没有半分停顿。
他夹起一块笋尖,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这才抬起眼。
“王爷但说无妨。”
北静王的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宫中的贞太妃,近来凤体违和,缠绵病榻,日渐沉重。”
“太医,皆是束手无策。”
“太上皇为此,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水溶不才,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故而,想斗胆请仙师移驾入宫,为太妃娘娘诊治一番。”
“不知仙师,可否愿意?”
陈玄了然。
原来,今日这番礼遇,这场盛宴,甚至连他女儿的病,都只是一场考试。
一场测试他斤两的考试。
考过了,才有资格,去见那位真正的病人。
再想起曦柔那句“若是我看见了,就不能再装不知道”,陈玄心中便是一声轻叹。
这位王爷,为了向那位太上皇表忠心,竟连自己久病不愈的女儿,都当成了投石问路的棋子。
这份关爱,当真凉薄。
只是,自己对这朝堂之事,一窍不通。
这北静王,传闻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为何要替太上皇分忧?
新皇登基不久,太上皇虽仍在,但毕竟权柄已交。
这一步棋,走得实在耐人寻味。
贸然答应,不知会掀起何等风浪。
这可是皇宫大内,一个王朝的中心,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是能有个熟悉朝堂脉络的自己人提点一二,便好了。
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林如海那张清瘦而坚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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