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终于将目光,从那卷泛黄的道经上挪开。
他抬起眼,看向那个正用后脑勺对着自己的纤细身影。
原来是为这事。
怪不得一见面就阴阳怪气的。
这丫头,是怪自己不告而别,先行返回京城。
今天这是拐着弯,过来兴师问罪了。
陈玄摇了摇头。
这心眼,真就比针尖还小。
“我先行离开,自是有急事。”
他的声音,清清淡淡地响起,打破了屋中的僵持。
“并非有意不告而别。”
林黛玉的身子,微不可见地一僵。
哼,总算是肯开口了。
她慢慢地转过身来,脸上那点小性儿,也收敛了几分,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
“那也该跟我打个招呼才是。”
“只让炒豆儿来传一句话,我还当你是等不及,自个儿从漕河里游回来呢。”
这话说的有趣,炒豆儿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陈玄看着她那副明显还有下文的模样,嘴角逸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那你想怎样?”
这五个字一出口,林黛玉的眼睛,瞬间闪过一抹亮光。
那双水波潋滟的眸子,骨碌碌一转。
她故作苦恼地皱了皱眉。
“府里这些日子,吃穿用度,虽说样样精致,可总觉得寡淡无味。”
“这京城,瞧着比扬州还要热闹百倍,也不知那些个酒楼饭庄,都有些什么新奇的菜色。”
“比起扬州的桂花宫,又如何?”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玄哪里还不明白。
这狐狸尾巴都要翘到他眼前了。
是想着像在扬州时那般,让自己带着她,去逛这京城的繁华之地。
拐弯抹角了半天,又是唱戏又是告状的。
也真是难为她了。
“如今府里正值丧期。”
陈玄淡淡地提醒她。
“你此时出去,不怕被人说闲话?”
林黛玉的目的眼看就要达成,哪里肯被他这句话堵回去。
她连忙摆了摆手。
“自然不是现在。”
“等这阵子过去了,总有得空的时候。”
她凑近了一些,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陈玄。
“陈大哥,你可是答应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不许反悔!”
陈玄看着她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无奈点头。
这点小事,他自然不会扫她的兴。
林黛玉那双亮晶晶的眸子,瞬间弯成了月牙儿。
方才还绷着的一点小性儿,此刻烟消云散,整个人都像是被午后的暖阳浸透了,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舒展与惬意。
她得了准信,心满意足,回到贾府这些日子积攒下的那点子烦闷与拘束,仿佛都被这一点头给点散开来。
站在不远处的紫鹃,眼观鼻,鼻观心,连劝都懒得劝。
自家姑娘回了一趟江南,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以前在府里,那是时时谨慎,事事小心,走一步都要看三分,生怕被哪个下人婆子嚼了舌根。
如今倒好。
这可不是在扬州,有林老爷护着。
在这规矩大如天的贾府里,她就敢堂而皇之地谋划着私自出游。
在离经叛道的路上,真是越走越远了。
紫鹃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那个依旧安然静坐的青袍道士。
这,就是姑娘敢如此放肆的底气吧。
林黛玉此刻心情大好,也不去看陈玄了,转身走到一旁的书架前。
那书架上,大多是些泛黄的道经,还有些不知名的古籍,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与旧纸的味道。
她随手抽出一本《道德经》,准备坐回去,学着陈玄的样子,问道一番。
可她的眼角余光,不经意间,却扫到了楼梯口那片略显阴暗的角落里。
那里,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影。
像一株被遗忘在角落的植物,没有半分存在感。
林黛玉微微一怔。
自她上楼到现在,说了这半天的话,竟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比她年长几岁的丫鬟。
瞧着面生得很。
“炒豆儿。”
林黛玉拿着书,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问。
“那是谁家的姐姐,怎么一直站在这里?”
她与秦可卿,几乎没怎么说过话,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自然不认得她身边的贴身丫鬟。
炒豆儿连忙小声回道。
“林姑娘,那是瑞珠姐姐。”
“原先是蓉大奶奶房里的,如今……如今在咱们登仙阁当差了。”
蓉大奶奶……
林黛玉那张含笑的小脸,瞬间僵住。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中的帕子,轻轻掩住了微张的嘴。
脑子里“嗡”的一声。
瑞珠。
秦可卿的丫鬟。
她的主子,尸骨未寒,灵柩就停在前院的正寝里。
而自己,方才……
方才就在这里,当着这个苦主的面,兴高采烈地计划着,等丧事一过,就要出去游玩。
这……
林黛玉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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