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顺风船,陈玄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微微颔首。
“如此,便叨扰了。”
就这么三个字,轻飘飘的,便应承了下来。
林黛玉那颗刚刚沉到谷底的心,瞬间又被一股巨大的欢喜给托了起来,高高地,悬在了云端。
那张原本微蹙的秀眉,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层藏不住的,亮晶晶的笑意。
将因父亲未与自己商量,便决定让自己提前返京的不快,抛诸脑后。
这番少女情态,一丝不落地,尽数落入了林如海的眼中。
他那颗刚刚因为大病初愈而重新变得鲜活的心,又像是被那把熟悉的钝刀子,来回刮着。
疼。
却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酸涩。
林如海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将那份一闪而逝的落寞,深深地压回了心底。
他重新端起那副巡盐御史的气度,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既如此,那便请先生在府上再多盘桓两日。”
“待老夫将船只行囊都打点妥当,再启程北上也不迟。”
“今夜,老夫已命人备下薄酒,还请先生务必赏光,也让老夫,聊表寸心。”
是夜。
听竹轩内,烛火摇曳。
炒豆儿已经换回了那身熟悉的青布比甲,正坐在灯下,对着今天穿过的那身男装,发起愁来。
想起日间画舫上那许公子的嘴脸,还有他那双黏腻得像是沾了蛛网的眼睛,她就觉得一阵反胃。
连带着这身衣裳,似乎都沾染了什么洗不掉的脏东西。
她拿起那件湖蓝色的直裰,几次三番地想将它丢到窗外去,可手抬到一半,又终究没舍得。
她把衣服往旁边一放,双手托着腮,气鼓鼓地,闷闷不乐。
陈玄坐在一旁,手里翻着一卷道经,眼皮都未抬一下。
“人家不过是言语轻薄了几句,未曾碰到你一根指头。”
“何必如此耿耿于怀,自寻烦恼。”
炒豆儿一听这话,更来气了。
她转过头,小脸涨得通红。
“仙师你是没瞧见!”
“那家伙看人的眼神,简直……简直恶心死了!黏糊糊的,真恨不得把他那对眼珠子给挖出来当泡踩!”
说着,她还真伸出两根手指,对着空气,做了一个恶狠狠的,往里抠的姿势。
那凶巴巴的小模样,配上她那张清秀的脸,瞧着竟有几分可爱。
陈玄终于从道经里抬起头,失笑地摇了摇头。
他合上书卷,又问。
“既如此,明天还出去玩吗?”
这个问题,倒把炒豆儿给问住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挺直了小身板,脆生生地应道。
“去!”
“怎么不去!”
“可不能因为那等腌臜泼才,就扰了自己的兴致,那也太不划算了!”
她像是说服了自己,又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底气。
“再说了,有仙师在,我怕什么。”
“大不了,再把他扔湖里喂鱼便是!”
说完,她自己都被自己的话给逗笑,捂着嘴,“咯咯”地笑出了声。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陈玄与炒豆儿用罢了早饭,正待出门,去扬州城里寻些别的新鲜景致。
刚一推开听竹轩的院门。
只见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下,竟已俏生生地,立着三道身影。
为首的,正是林黛玉。
她身旁跟着的,则是紫鹃与雪雁。
三个人,竟都与炒豆儿一般,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男装。
林黛玉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直裰,用一根玉青色的带子束着腰,头发高高束起,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着,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
她本就身形高挑,如此一打扮,竟真有几分清俊秀雅的少年贵公子模样,只是那双含情目,依旧流转着独属于女儿家的灵秀与娇羞。
紫鹃与雪雁则是一身靛蓝色的短打,瞧着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厮,只是两人神情都有些拘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显然,这身装扮,让她们极不自在。
见陈玄出来,林黛玉清了清嗓子,将折扇“刷”地一下打开,学着戏文里小生的模样,在胸前轻轻摇着。
她故作老成地迈上一步,挡住了陈玄的去路。
“陈兄。”
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就要出门,怎的也不招呼一声?”
“莫非是嫌我林府招待不周,住得不舒坦?”
陈玄一看这架势,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
这小妮子,昨日见了炒豆儿一身男装,听了那瘦西湖上的热闹,怕是早已心痒难耐。
这哪里是来问罪的,分明是来讨要他先前许诺过的,那份“遨游一番”的利息。
这大家闺秀,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偶然出趟门,也只能困在那方寸大小的马车船舱里,隔着一层厚厚的帘子,窥探外头的世界。
如今得了机会,便迫不及不及待地换上这身行头,要亲自到这红尘里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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