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飞烟灭。
这四个字,比之前那句“深闺怨妇”,要冰冷、残酷千百倍。
它不带任何嘲讽,没有任何情绪,只是一种纯粹的事实陈述。
一种来自天道,无可辩驳的最终宣判。
船舱内,那根名为“寂静”的弦,被彻底绷断了。
炒豆儿“哇”的一声,竟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哭,只是觉得那个叫哪吒的孩子,太可怜了。
比戏文里任何一个苦命的主角,都要可怜。
雪雁和紫鹃的眼圈也红了,她们紧紧地捂着嘴,生怕自己的啜泣声惊扰了什么。
她们看着自家姑娘。
林黛玉没有哭。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脸色白得像窗户纸,没有一丝血色。
那双总是盛着一汪秋水的眸子,此刻却像是被冬日的寒风冻住了一般,干涸、空洞,寻不到半点光。
她放在膝上的双手,死死地攥着帕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分明,微微颤抖。
那个孩子,不过三岁。
他的结局,从他被恶意调换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写好了。
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是好是坏,是英雄还是魔王,都只是在走向那个早已定下的终点。
这才是真正的,身不由己。
是一种连挣扎都显得可笑的,彻头彻尾的绝望。
她林黛玉的愁,她的怨,她的自怜,在这桩横跨天地的冤案面前,忽然变得轻飘飘的,像一缕无足轻重的青烟。
陈玄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这剂猛药,下得有些重了。
他本意是想用一个更极端的故事,来冲淡她那点小女儿家的愁绪,没成想,竟直接把她推进了一个更深的漩涡。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试图用一种轻松的口吻,将这沉重的气氛稀释。
“不过是个神话故事罢了,当不得真。”
“林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他的声音,打破了船舱里凝固的悲伤。
炒豆儿抽抽噎噎地停了哭声,雪雁和紫鹃也忙拿帕子拭泪,悄悄觑着自家姑娘的神色。
所有人都以为,林黛玉会就此陷入更深的悲戚,甚至会引得旧病复发。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林黛玉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的动作很慢,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沉重的头颅摆动。
她抬起眼,重新看向陈玄。
那双空洞的眸子里,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缝隙。
有光,从那缝隙里,艰难地透了出来。
“不。”
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陈大哥,你说错了。”
她看着陈玄,也看着舱内神色各异的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比起哪吒的遭遇,我那点子寄人篱下的伤感,那点子风刀霜剑的计较……”
她顿了顿,嘴角竟牵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自嘲意味的弧度。
“……实在算不得什么。”
“是我,矫情了。”
这四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像千斤巨石,砸得紫鹃、雪雁等人脑中一片轰鸣。
姑娘说什么?
她说自己……矫情?
这……这还是那个处处留心,时时在意,因一句话、一件事便能落半日眼泪的林姑娘吗?
众人皆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而林黛玉,却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枷锁一般,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是啊。
矫情了。
自己尚有外祖母的疼爱,有父亲的挂念,有姐妹们的陪伴,更有眼前这位神仙人物出手相救。
而那个叫哪吒的孩子呢?
他一无所有。
他所拥有的,不过是一个谎言,和一个必死的结局。
自己那点所谓的“身不由己”,与他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无病呻吟,作茧自缚罢了。
想通了这一层,那压在心头多年的郁结之气,竟奇迹般地,散去了大半。
仿佛一直困住她的那间幽暗的屋子,被人一脚踹开了大门。
外面的天光,伴着新鲜的空气,一股脑地涌了进来。
刺眼。
却也,无比的敞亮。
她那双刚刚还如寒潭般的眸子,在这一瞬间,竟被那破门而入的光,彻底点燃。
所有的悲凉,委屈,不甘,在这一刻,都化作了飞灰。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蓬勃而出的生命力。
她看着陈玄,那张芙蓉秀面之上,忽然绽开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那笑容,不似往日里含蓄的、带着几分愁绪的浅笑。
而是明媚的,张扬的,带着一股子破土而出的悍意与天真。
像雨后初晴的天空,洗去了所有尘埃,干净得让人心颤。
满船舱的人,再一次看傻了眼。
她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林黛玉。
“陈大哥。”
她开口,声音清脆,带着一股子劫后余生的轻快。
“不愧是神仙人物。”
“所见所闻,皆是这般天马行空,波澜壮阔的仙家景象。”
她说着,身子微微前倾,那双亮若星辰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陈玄,里面闪烁着一种名为“向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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