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光透过登仙楼二层的窗棂,洒下一片斑驳的清辉。
书案上,那几摞宣纸静静地堆叠着,墨迹已干,散发着新墨与纸张混合的淡淡清香。
陈玄盘膝坐在榻上,双目紧闭,一夜未眠,精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昨夜,他用法力拓印书文,不仅未耗损心神,反而在那高度专注的状态下,对神识的精微操控又多了一层体悟。
楼下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正在寸寸上移。
陈玄睁开眼,恰好看到那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炒豆儿今日穿了一件半旧的浅绿色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底下,挂着两团显而易见的青影。
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连忙用手捂住嘴,眼角都渗出了些许生理性的泪花,整个人瞧着都有些萎靡不振。
然而却仍然早早起来当差,倒是难为她了。
“仙师,该用早饭了。”
她垂着手,低声禀报,声音里带着一丝没睡醒的沙哑。
陈玄看着她那副困倦的模样,再联想到昨夜楼下那翻来覆去的动静,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勾起一抹弧度。
这一笑,清晨的阳光仿佛都落在了他的脸上,柔和而温润。
炒豆儿却看得一愣。
仙师……在笑什么?
是笑自己没睡醒的蠢样子吗?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理了理本就整齐的衣角,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陈玄并未解释。
他从坐榻上起身,没有直接下楼,而是缓步走向书案。
他伸出双手,将那几本厚厚的书稿整个抱了起来。
这叠书稿分量不轻,在他怀里显得沉甸甸的。
他走到炒豆儿面前,将书稿递了过去。
炒豆儿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那厚实的触感与重量让她小小的身子都往下一沉,险些没抱稳。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怀里这叠写满了字的纸,又抬头看向陈玄,眼神里全是问号。
陈玄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与她擦身而过,径直下楼去了。
登仙楼一层的饭堂里,早饭已经备好。
白瓷碗里燕窝粥,热气袅袅,旁边配着几碟爽口的小菜,还有一屉豆腐皮包子。
虽说是小菜,可却精致至极,花样繁多。
什么酱萝卜炸儿、腌胭脂鹅脯等等。
若非炒豆儿给科普过,陈玄是一样也认不出来。
这些个吃食,看着一个味,吃着又是另一个味,也不知经过多少繁复工序才能做的出来。
这其中一碟小菜,估摸着能够普通人家数天的饭钱。
听炒豆儿说,府里的主子的餐食差不多都是这个标准,由此可见这宁国府之奢靡。
陈玄坐下,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用起饭来。
反正不花自己一分钱,陈玄也懒得矫情。
不多时,楼梯上传来“噔噔噔”的轻响。
炒豆儿跟了下来,怀里还死死抱着那叠书稿,像是抱着什么稀世奇珍。
只是她的神情,并非陈玄预想中的欣喜若狂。
那张小脸上,写满了迷茫与困惑,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局促。
陈玄夹菜的动作停了停。
他抬眼看向她。
“不识字?”
他问得直接,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炒豆儿的身子猛地一颤,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事,怀里抱着的书稿都跟着抖了一下。
她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那红色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连脖子都泛起了粉。
按理说,府里除了太太奶奶们身旁的大丫鬟外,不识字的丫头不在少数。
平日也没觉得如何,却不知为何今日仙师问起,竟觉得格外难堪。
她低下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蚊子哼般的声音。
“……嗯。”
陈玄看着她那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模样,心中哭笑不得。
白忙活了。
自己神通广大,算得了天机,看得透人心,却忘了这最基本的人间事。
她是贾府的家生子,又是二等的丫鬟,每日里做的都是伺候人的活计,哪有机会去碰笔墨纸砚,学那圣人文章。
自己这一番自以为是的体贴,反倒成了让她难堪的根由。
他看到她那微微泛红的眼圈,与那副自卑的模样,心中泛起怜爱。
他没再提书稿的事,只朝对面的位置抬了抬下巴。
“先放着,坐下用饭。”
炒豆儿闻言,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惊慌。
“奴婢……奴婢不敢!”
不能与主子同桌用饭,这是天大的规矩,被管事的嬷嬷知道了,一顿板子都是轻的。
“一个人吃,怪孤单的。”
陈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炒豆儿那颗惶恐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她犹豫再三,看了看陈玄那不容置喙的神情,终究还是抱着书稿,小心翼翼地在对面的圆凳上坐了半个屁股,身子绷得笔直。
这顿饭吃得有些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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