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廊柱的影子拉得斜长,给这宁国府的深宅大院又添了几分幽寂。
陈玄的道袍在晚风中微微拂动,他步履依旧从容。
仿佛方才会芳园那不堪的一幕,并未在他心湖投下太多涟漪。
炒豆儿跟在后面,脚步声却比来时轻了许多,几乎细不可闻。
回到登仙阁,阁内一应陈设依旧,只是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压抑。
炒豆儿放下手中的物什,却不像往常那般伶俐地去收拾或奉茶。
只是低垂着头,两只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有些发白。
平日里那双灵动的眸子,此刻也黯淡了几分,不时偷偷瞥一眼在蒲团上重新盘膝坐下的陈玄,又迅速低下头去,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陈玄并未立刻入定,他察觉到了小丫头的异样。
“怎么了?”
他的声音打破了登仙阁内的沉寂,清清冷冷的,却并不显得严厉。
炒豆儿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过了好一会儿,才蚊蚋般应了声。
“没……没什么,仙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还有些微的颤抖。
陈玄睁开眼,目光落在她那张有些发白的小脸上。
“有话便直说。”
他语气依旧平淡,却自有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炒豆儿咬了咬下唇,似乎在做着极大的心理斗争。
她知道这位仙师与旁人不同,或许……或许说了也无妨。
“仙师……”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眼中却迅速蓄满了泪水,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今日……今日在会芳园,奴婢……奴婢也瞧见了……”
她指的是贾珍调戏秦可卿的那一幕。
“奴婢……奴婢害怕……”
“害怕什么?”
陈玄问道,神色不起波澜。
“怕……怕珍大老爷……”
炒豆儿的声音越发小了,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
“珍大老爷在府里,向来说一不二,今日被仙师撞破了好事,他……他定然会恼羞成怒。”
“仙师是方外之人,他或许不敢对仙师如何,可……可奴婢是府里的丫头啊!”
她越说越害怕,泪珠儿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他若是知道奴婢也瞧见了,定……定不会轻饶了奴婢的!”
在这深宅大院里,主子要处置一个下人,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或是一顿板子,或是寻个错处远远打发出去,甚至……更糟的也不是没有。
炒豆儿虽然年纪小,但在宁国府这种地方待久了,也深知这些富贵人家背地里的阴私与手段。
贾珍的为人,府里下人哪个不知?
那是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主儿。
今日他那般丑态被撞破,虽然有陈玄在场,他不敢立刻发作,但秋后算账是免不了的。
秦可卿是他的儿媳,他尚且敢如此,何况她一个小小的丫头。
“他迁怒于你?”
陈玄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
“是……是的,仙师。”
炒豆儿抽泣着点头。
“奴婢……奴婢不想被打死……也不想被卖到那腌臢地方去……”
她越想越怕,身子都开始发抖。
陈玄静静地看着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在这污浊的宁国府中,命运便如浮萍一般,随时可能被倾覆。
“你莫要害怕。”
他开口道,声音依旧沉静。
炒豆儿泪眼婆娑地望着他,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助与祈求。
她知道仙师有本事,连老太爷都敬着他。
“仙师……您是老太爷请来的贵客,珍大老爷他……他总要给您几分薄面。”
“可是……奴婢只是个下人,他若真要寻奴婢的错处,奴婢……奴婢辩无可辩啊!”
她哽咽道。
“在这宁国府,下人的命,贱如草芥。”
陈玄默然片刻,忽然问道。
“在这宁国府,是珍大老爷大,还是敬大老爷大?”
炒豆儿一愣,下意识地回答。
“自然是……是敬大老爷大。”
贾敬虽然一心修道,不问世事,但名义上,他仍是宁国府的当家人,是贾珍的父亲。
“那敬大老爷,是听珍大老爷的,还是听贫道的?”
陈玄又问,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炒豆儿呆住了。
她那双原本黯淡的眸子,像是突然被点亮了一般,骤然放出光彩。
是啊!敬老爷对这位仙师可是言听计从,恭敬有加!
那日仙师刚到府上,她也是见到的。
只要仙师肯开口,敬老爷定然会约束珍大老爷!
“仙师……”
炒豆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仰着挂满泪珠的小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那眼神,活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找到了唯一的依靠。
“求仙师救救奴婢!奴婢日后定当牛做马报答仙师的大恩大德!”
她连连叩头,额头碰在冰凉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陈玄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由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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