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动静实在太大。
篱笆院塌了半边,老槐树震落的残叶飘了满地,被风吹得在地上打着旋。
乡亲们越聚越多,踮着脚围成圈,交头接耳的声响漫开来。
李家人终究是赶了过来,脚步里带着慌。
率先冲到院门口的是李老三夫妇。
李老三刚刚还在忙活村口马扎的摊位。
精巧的小马扎码得整整齐齐,此刻摊位上的麻绳还缠着没解开。
他竟顾不上收,攥着妻子就往这边赶。
粗布褂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后背汗湿的印子。
李母刚跨进院门,一眼就瞧见俩丫头躺在地上。
圆滚滚的身子上插满了银针,当即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我那可怜的两个闺女儿啊……这是咋了呀……”
哭着哭着就要往前扑,胳膊向前伸着,没注意脚下,差点摔了个趔趄。
李老三站在一旁,憨厚的脸上爬满了褶子。
平日里总带着笑的嘴角此刻也沉了下来。
泪珠怎么也忍不住,顺着黝黑的脸颊往下滚。
砸在衣襟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他连忙扶住妻子,哑着嗓子道:“别过去!”
声音里的哽咽怎么也压不住。
却硬是把妻子往旁边拽了拽。
紧接着赶来的是李老大,他刚从地里回来。
裤腿还沾着湿泥,手里攥着的锄头被扔在一旁,木柄在地上磕出“当”的一声。
身后跟着两个儿子,大娃子肩上还搭着件汗湿的短褂。
二娃子手里攥着半截草,显然是从田埂上一路跑过来的。
李老大没像弟媳那样慌乱,他皱着眉扫了一圈。
先来到两个丫头身边,可就是瞧不出所以然。
又挪到老者身边,蹲下身探了探老者的鼻息。
指尖刚碰到那冰凉的皮肤,便沉沉叹了口气——人早已没了气息。
他站起身,粗哑的嗓子在嘈杂里透着股镇定:
“俩丫头先不能动!先把老人家抬出来,找块干净的草席盖上。”
说着目光扫过地上那几行字,虽不识得,却瞧出那是用指尖划的。
心里咯噔一下:这字看着怕是有些说道。
三娃子这孩子精明,既不让声张,便先瞒下来。
他不经意间把目光移向站在一旁眼眶泛红的李子游。
李子游感受到了大伯的目光,对视了一眼,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老大若无其事地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抬脚在字上轻轻碾过,带着泥的鞋底几下就蹭没了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转头对两个儿子扬了扬下巴:
“大娃子,二娃子,过来搭把手!”
大娃子连忙扔了短褂,蹲下身要抬人。
李老大却忽然想起什么,对二娃子道:
“三口棺材,你三叔怕是赶不及。”
“你去河对岸你大姐家,让她那边先匀三口过来。”
二娃子刚点头要跑,李子游赶紧开口说道:“二哥,一口就够。”
二娃子愣了愣,攥着草的手紧了紧,眼里冒出疑惑,扭头看向爹。
李老大点了点头说道:“听你三弟的,快去快回,路上别耽搁。”
二娃子应声,撒腿就往外跑,草鞋在地上蹭出“沙沙”声。
院门口却又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李老二夫妇总算到了。
李老二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干瘦的胳膊。
听说自家那两个痴傻丫头出事了,他先是张了张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随即又重重叹了口气,竟有几分说不清的释怀。
他没往丫头们那边看,只是快步走到李老大身边。
垂着手站着,仿佛这院里的事都与他无关。
这几年,家里被这两个丫头拖得快揭不开锅了。
跟在他身后的二伯母,此刻正费劲地往院里挪。
她生得矮小,偏偏身子肥胖,像个圆滚滚的坛子。
两条小短腿倒腾得飞快,却没迈出去多远。
最惹眼的是那双畸形的大脚,鞋帮被撑得鼓鼓囊囊。
每走一步都往外侧撇,看着既费力又滑稽。
她嘴里“呼哧呼哧”喘着气,脸上的肉随着脚步颠得厉害。
好不容易挪到院中央,看到地上的两个丫头,突然尖着嗓子喊道:
“我的俩傻闺女啊……”
喊着喊着,眼泪倒没掉下来。
眼睛瞟了瞟地上插满针的丫头。
又飞快扫过围观的乡亲,嘴角往下撇着。
像是哭,眼角却偷偷挑了挑,藏着点‘总算不用再填这个窟窿’的松弛。
只是一个劲地拍着大腿,声音里半是慌张,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李老大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招呼几人道:
“搭把手,把俩丫头也抬进院里,别碰到针。”
两个丫头被小心抬进院里,人群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三三两两散去。
风卷着残叶,在地上打了几个旋,也跟着散了。
原本安静的小院突然传来一道吵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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