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部落带来的阴影,不再仅仅是远山的雷声,而是像初冬第一场无声无息、却能浸透骨髓的寒霜,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有莘氏部落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道缝隙。巡逻队带回的那些刻画在边界古树或突兀岩石上的、充满狞厉风格的陌生图腾印记,如同敌人冰冷而带着腥气的呼吸,持续不断地吹拂在每一个族人的后颈,激起一阵阵无法抑制的战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紧绷感,连平日里最嬉闹的孩童都感受到了这份沉重,变得异常安静。
在这片日益沉重、几乎令人窒息的压力漩涡中心,玄明独自静坐在他那间堆满卷轴与奇异矿石的内室之中。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反复地划过身前那块“共鸣之石”温润而微凉的表面,仿佛能从这冰冷的触感中汲取一丝慰藉或答案,然而他的内心,却如同被两头无形的猛兽疯狂撕扯、争夺。一头是敖那毫不掩饰、日益尖锐的质疑与无声的催促,那目光锐利如矛,仿佛时刻在说:“看吧,玄明,你带来的并非部落的希望,而是引狼入室的灾祸!你的石头,你的灵气,除了带来不安与分歧,还有什么?”而另一头,则是整个部落,从苍澜酋长那深沉期盼的眼神,到普通族人那在绝望中投向他的、如同看待最后救命稻草般的目光,以及石虎那始终沉默却如山岳般坚定矗立在他身侧的守护。他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不能再有任何犹豫,不能再等待那按部就班的积累了。缓慢的知识沉淀与温和的力量探索,在九黎那如同悬顶之剑、随时可能斩落的迫在眉睫的威胁面前,已成为一种遥不可及的奢侈。他必须,也只能,再次鼓起全部的勇气,潜入那片曾经几乎将他脆弱意识彻底撕裂、吞噬的浩瀚识海,去进行第二次,也注定更加凶险的深度连接。
这一次,他的身份已然转变。他不再是一个初次踏入神秘领域、被动承受信息冲击的漂泊者,而是一名背负着整个部落生死存亡命运的、目标明确的主动探寻者。他的意志,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猎手,目光锐利地标定了此次潜入必须捕获的“猎物”:寻找能够切实守护家园、抵御外辱的具体方法,揭开那看似虚无缥缈的“灵气”更深层次、更本质的运作秘密与法则。
准备的过程,因此近乎一种庄严而悲壮的仪式。他凭借着对晶石表面那些天然纹路的初步理解与感悟,取来精心研磨的、混合了微弱灵性矿粉的珍贵颜料,俯身在地面上,以指尖为笔,以心神为墨,极其专注而虔诚地绘制出一个旨在稳定自身能量、安抚外界信息洪流的简易阵列。每一道弧线的勾勒,每一个符号的点缀,都仿佛承载着他全部的希望、决绝,以及那份不容失败的责任。他唤来了石虎,这个言语不多,却行动如山的最忠实伙伴。无需过多的言语解释,一个眼神的交汇已然足够。
“石虎,这次……会比上一次,更加凶险。”玄明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是精神高度紧绷与对未来不确定的体现。
石虎没有回答任何慷慨激昂的誓言,他只是用那双沉稳如古井的眼眸深深看了玄明一眼,随即重重一拍自己坚实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同时将手中那柄沉重的石矛顿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仿佛立下界碑。他的眼神如亘古不变的磐石般坚定,只吐出三个字:“我在,无人能扰。”
这份毫无保留、超越生死的信任与守护,在此刻,成了玄明冰冷而沉重的内心中,唯一能感受到的、带着温度的暖源与支撑。他不再犹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尘世间的所有牵挂、忧虑与责任都暂时压下,沉入丹田。随后,他闭上双眼,将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的手掌,缓缓地、彻底地覆上了那块仿佛拥有生命的晶石表面。
熟悉的、浩瀚无匹的信息洪流再度袭来,比上一次更加汹涌澎湃!仿佛是亿万颗星辰同时崩落,无数知识的碎片、历史的尘埃、文明的悲歌、法则的碎片……混合成一片混沌而咆哮的海洋,以毁灭性的姿态,疯狂地冲击着他那相对渺小的意识壁垒。但这一次,玄明没有像初次那样,试图去被动地拥抱、理解这整片无边无际的星海。他将所有的意志力,所有对部落存亡的深切忧虑,所有对身后同伴、对脚下土地不容有失的守护渴望,全部压缩、凝聚成一柄无形无质、却锋锐无匹的“意念之剑”!他驾驭着这柄剑,不再随波逐流,而是主动地、悍然地刺入那混乱无序的信息狂潮之中!他不再是被动的承受者,而是变成了一个执着的、发出震耳欲聋呐喊的发问者,在心念的最深处,不断地、重复地发出源自灵魂的呼喊:“如何守护?!力量何在?!法则为何?!”
这无疑是一场对精神与意志力进行的最为严酷的刑罚与考验。意识的弦被绷紧到了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裂,将他抛入永恒的虚无与疯狂。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理智防线,意识的边缘开始变得模糊,仿佛即将再次被那信息的混沌所吞噬、扯碎。就在他感到自己的精神即将抵达崩溃的临界点,意识之光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欲灭的时刻,那似乎永无止境的狂暴洪流中,终于有几座散发着不同性质辉光的、相对稳定的“信息岛屿”,回应了他那执着到近乎悲壮的呼唤,清晰地、带着明确指向性地,浮现在了他意识感知的“地平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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