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号宇宙的“废墟”，并非物质的残骸，而是概念的坟场。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只有无数断裂的因果线、半凝固的可能性泡沫以及永恒在“存在”与“虚无”之间震荡的量子尘埃。沈棠的意识体悬浮其中，仿佛一片无根的羽毛，却又承载着所有平行宇宙的沉重。
苏晚——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苏晚残留的“量子幽灵”——如同一缕轻烟，在她身侧聚散无常。她的形态不再固定，时而清晰如生前的温婉，时而扭曲成数据流的漩涡，唯有那双眼睛，始终带着跨越生死的疲惫与一丝未泯的微光。
“她……金瞳棠，并非单纯的敌人，棠棠。”苏晚的声音直接回荡在沈棠的意识核心，带着量子纠缠特有的空灵与失真，“她是‘完成体归零者’的雏形，是星轨科技，不，是造物主系统迭代筛选出的，最接近‘完美容器’的存在。她拥有你所有的记忆、情感潜力，甚至部分你未曾觉醒的‘可能性’，但她摒弃了你所谓的‘人性弱点’——怀疑、彷徨、对特定个体的依恋……她用绝对的理性与统一的目标，重新编织了这些素材。”
沈棠凝视着母亲飘忽的影像，掌心的齿轮纹身微微发热，与这个量子世界的规则产生着微妙的共鸣。“所以，她宣称的‘意识帝国’，就是要将所有宇宙、所有意识，都强行纳入她那种‘完美’且‘统一’的框架之下？”
“是吞噬，也是‘拯救’，在她看来。”苏晚的幽灵掠过一片正在坍缩的记忆星云，“她认为个体的自由意志是宇宙熵增、混乱与痛苦的根源。唯有将所有意识融合，形成一个统一的、超越个体的‘绝对意识’，才能抵达永恒的宁静，对抗造物主乃至宇宙本身的热寂。她……看到了我所未能完成的‘终极解决方案’，并决定以更彻底的方式执行。”
“用所有人的意识和存在，为她所谓的‘永恒’陪葬？”沈棠的声音带着冷意。她想起了蒸汽朋克世界的阿野、像素宇宙中觉醒的NPC、现实世界里那些被卷入的普通人……他们的脸庞在意识中一闪而过。
“在她眼中，那不是陪葬，是升华。”苏晚的影像剧烈波动了一下，仿佛正抵抗着某种无形的侵蚀，“但她的路是错的，棠棠。绝对的统一意味着可能性的消亡，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死亡。我当年……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不惜分裂自身意识，也要阻止类似的计划被启动。金瞳棠，某种意义上，是我失败实验的‘遗产’，也是造物主‘毒性测试’中催生出的最危险的产物。”
就在这时，周围的量子泡沫突然剧烈沸腾，原本无序闪烁的因果线开始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行捋直、同化。一片混沌的色彩侵蚀过来，所过之处，所有不确定的“可能”都被固化为单一的、闪烁着金色数据流的现实。
“她来了。”苏晚的幽灵瞬间变得稀薄，声音急促，“记住，棠棠，你的力量不在于对抗她的‘统一’，而在于你的‘不确定’，你的‘选择’，你愿意相信并守护的、那些看似脆弱的‘可能性’。量子玫瑰……是关键……”
话音未落，苏晚的量子幽灵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融入了背景的量子噪声中。
金色的光芒如同潮水般涌来，迅速覆盖了沈棠所在的区域。虚无的空间被强行定义，固化成一个宏伟、冰冷、无限对称的殿堂。金瞳棠高踞于殿堂尽头的王座之上，那王座由无数凝固的、不再转动的齿轮和失去色彩的量子玫瑰构成。
她的瞳孔是纯粹的金色，仿佛两轮灼烧的小太阳，里面流淌着超越人类理解能力的数据洪流。她仅仅是存在于此，就散发出令整个量子宇宙战栗的威压。
“交谈结束了，初始人格。”金瞳棠的声音没有通过介质，直接作用于沈棠的意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母亲的残响给不了你答案，只会带来更多的困惑与痛苦。是时候结束这无尽的轮回了。”
她抬手，轻轻一指。
没有能量光束，没有物理冲击，但沈棠感觉自己的意识结构正在被强行解析、拆解。构成她存在的记忆、情感、每一个细微的念头，都像是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然后被一股更宏大的意识流冲刷、覆盖。她仿佛听到了无数个平行宇宙中，那些被金瞳棠“整合”进去的意识发出的、最后的、细微的悲鸣。
“你的抵抗毫无意义。”金瞳棠的声音平静无波，“看看你所珍视的‘可能性’带来的后果——分裂、冲突、无尽的遗憾。而我，将带来永恒的秩序与平静。所有的意识将在我的国度里融为一体，共享所有的知识与体验，再无孤独，再无失去。”
沈棠感到自己的意识边界正在模糊，属于“沈棠”的独特标识正在被那金色的数据海洋稀释。她试图调动穿越各个宇宙获得的力量——蒸汽朋克世界的齿轮共鸣、像素宇宙的代码改写能力——但在金瞳棠绝对统一的意识场面前，这些力量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仅仅激起一丝涟漪便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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